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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夷译字传奇(133)+番外

只因为常胜是她可以接近的,而括羽不是。

那一句话常胜是真真正正地骗了她。又何尝不是被她所逼?

她此刻关照内心,才觉得自己狭隘无比,而这一层心障,竟是无法突破。

她爹爹是左相之子,妈妈是乌斯藏公主、高昌王后,而这些带着炫目光环的名号和身份之下,却是永远无法抹杀的“放逐”二字。

这两个字随她出生、伴她成长,是笼罩在她心头上永远的阴霾。

童年时的锦衣玉食、万人朝拜那一瞬间的荣耀、安安稳稳没有颠沛流离的生活、妈妈的宠爱和关怀、爹爹完好无损的手足……一切的一切都好似流沙,在她手中出现过,然而转眼间,又从指缝滑落。

没有什么是她留得住的,没有什么是她值得起的。

爹爹初入仕时,她傻傻地仰慕上了那位潇洒倜傥的状元郎,常常去翰林院偷看他。后来,她眼睁睁看着他风光迎娶了大伯的女儿。

她其实真的什么都不是,连左府的一个庶女都不如。

括羽于她太高高在上了。她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正如她自己说的:括羽这样人就是为天家公主而生的,旁的女子若是动了心,岂不误了终身?

她甚至不如他长得漂亮,年纪也比他大。他究竟是凭什么喜欢她?他喜欢她,又能喜欢多久?

痴痴呆呆的,也不知坐了多久,地上的影子起初被东升旭日拉得很长,又渐渐缩短,直至足边。

虚掩的院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雍雅的女子声音响起来:

“左钧直,你丢了家门钥匙了?”

左钧直扑扑膝上的灰站起来时,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同自己说话的人竟是女帝?通向隔壁爹爹和翛翛院子的门开着,女帝果如她自己所言,去找她爹爹长谈去了。

双腿发麻,院角的狗洞冒出一个白毛黑脸儿的狗头,然后便见长生整个儿地钻了进来。

这狗洞是在它小时候给它开的,没想到它后来长到巨大还能进入自如,真是天生缩骨功。

长生摇拨浪鼓似的甩了甩长毛上的灰土,又是一身雪光似的银白,奔到她身边叼着她的衣服向大门方向拉。

“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长生呜呜叫了两声,将她带出了院门。

门外停着一辆乌幔马车,外表并不见张扬。那赶车人的容貌却甚是清奇不凡,双目微闭抱臂养神。日光反照,左钧直一眼瞅见他白色棉袍衣角底下以银线绣着的霁色云纹和日月辉光,才确信女帝是真的来了。而且还不止是女帝,这车驾中,恐怕还坐着云中君。

舂米胡同的巷子本来就窄,这时似乎愈发地窄了起来。

不过长生才不管什么天皇地君,仍是衔着她的衣服向南疾行。

行得五六个胡同,到了一个贫民聚居之所。房屋低矮破败,烂泥荒草杂布,碎乱器物俯拾皆是。

左钧直正不知长生为何要带她来此,却见一群野狗凶光毕露地围了过来。她有些害怕,长生低低吼叫一声,带着她径直绕进了一个倒塌房子的后面。那些野狗紧紧随着,却无一只敢接近。

几块破板撑起来的逼仄空间之下,左钧直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子龙。

成年后的子龙她见过。高大威武、凶狠好斗,京城之中,绝无敌手。相比之下,长生真是温顺得紧。

她有时候也会看着蹲在大门口的长生觉得过意不去,总觉得英雄气短。

作为天生的斗犬,子龙俯瞰群雄,荣光万丈。

而长生却乖乖地给她守门,在狭小院子里遛弯儿、给花花草草菜菜果果施肥。

如果长生会说话,她很想问它:你后悔这一生不能和子龙比肩,像一个英雄一样去战斗吗?你后悔这咫尺天地、安逸人生,束缚了你的能力吗?

不过长生只是回头看她,吐出舌头哈哈两声,眯起眼睛像是在朝她笑。

刘徽咸池行刺之后,子龙便失去了踪迹。

现在的子龙已经瘦得不成形状,两腿折断,伤处腐烂生蛆。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皮毛。若非那庞大的骨架和结成一绺一绺的黑色长毛,她定是认不出来。

子龙身后侧卧着一只同样干瘦的大狗,干瘪的乳/房早已经没有了奶水,几只小狗挤在那里,却都已经死了,只剩一只小黑狗还在顽强地刨动吮吸。

长生呜呜地叫起来,眼中似有泪水,走到子龙身前轻轻地舔它。

左钧直看见子龙睁开眼,那目光如同迟暮的英雄。它看见左钧直,费力地用两条前腿支起身子,侧头去看向那只小黑狗,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芦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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