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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夷译字传奇(137)+番外

西域有句行话:宁杀天军十将,不惹云姓一人。

待问及此话作何解释,满面皱纹的老人却面露畏惧之色,连连摆手道:“莫提莫提,流沙河水赤,黄沙化作红。一战千人死,江湖一夕空。”问不出更多的故事来,左钧直也只得作罢。大约是武林人士被灭杀一空,鲜血将西域的流沙河都染成了红色吧。她却无法想象,这几日路上所见的那个容颜不老、终日不动不言的瞎子云中君,是如何做到以一人之力狙杀千名武林高手的。而云中君除了对女帝偶有回应,几乎是个无情无绪的活死人,却不知什么事情能让他愤怒至此、大开杀戒。

左钧直离京之前看过撒里畏兀儿番酋长呈递给皇帝的书信,那书信言语缠夹不清,只知西域一团混战,往来贸易之路滞堵不通。

待来了这里,才发现事情远远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

简直就是一团乱麻、一锅糊粥。

左钧直并非急躁冒进之人,索性也不急着前去撒里畏兀儿,在嘉峪关外先盘桓了几日,乔装打扮去查访西域局势。若是一般人,早被那些畏兀儿、回回、乌斯藏、蒙古等诸多不同部族、不同国家、乃至不同宗教的名字和历史搅得头昏脑胀,但好在左钧直打小就是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长大的。白度母夫人有三个贴身侍女,五个亲信护卫,分别来自乌斯藏和西域不同的地方,常常因为吃猪肉吃牛肉、喝青稞酒马奶酒之类的事儿相互掐架。所以左钧直如今听起西域诸邦纷争的故事来,倒也不觉得头疼。

左钧直敏锐地觉察到,问题的关键,不在撒里畏兀儿,不在吐鲁番国,而在于高昌国相邻的哈密国。

阿木郎不是叛变,而是复国。

女帝统一南北之后,封哈密国国王安可帖木儿为忠顺王,赐予金印。

去岁年底,吐鲁番速檀阿力率兵攻破哈密城,俘虏哈密王,夺取金印。哈密国右都督阿木郎起兵反攻。

撒里畏兀儿广袤千里,位于嘉峪关西南,西距天可里、哈剌火州,北抵沙洲、赤斤,东抵罕东,南界乌斯藏。天朝原本赐予撒里畏兀儿酋长卜颜帖木儿部下五十八铜印,设安定、阿端、曲先三卫,据守关西。然而三卫势力随着部族分裂日渐式微,速檀阿力破哈密之后,又分兵攻伐撒里畏兀儿,夺取铜印,废除三卫。

吐鲁番在速檀阿力称帝后快速兴起,嗜战好杀,乃是天山以北尚不臣服于天朝的唯一一个国家。

本来吐鲁番打哈密,都是在天朝疆域之外。哈密不向天朝求援,天朝也不便出手干预。

可是打掉安定、阿端、曲先三卫,那便是侵犯天朝疆域。是可忍,孰不可忍?

更何况,倘是吐鲁番掌握哈密这天山北麓的贸易要道,天朝陆上与西方的贸易往来必然会被切断。如此一来,西面多出一个强敌,天朝希望均衡西域番邦势力来羁縻北胡的安边策略很可能会落空。除此之外,内库的外贸和税赋收入也将大减,东北正在作战,军费恐将吃紧。

左钧直没有一兵一卒。

女帝和云中君并没有亲自出面的意思。

她只能靠自己了。

多年之后,天朝的子民迎来了他们的第三位皇帝——明德帝。他们惊奇地发现,这位明德帝是自大楚到天朝以来最没有体统的一个皇帝。

这位明德帝处处开风气之先。

比如,引入西学,西方太阳历与天朝太阴历并用,废除代代职业和身份因袭的户籍制度,选拔西洋人和女子为官,鼓励商业,允许土地买卖,强迫贫民子弟进入免费的县学学习,还向四海番国派去了许许多多的留学生等等等等。

大家都说明德帝是小时候发疟子吃西洋人的药吃坏脑子了。

明德帝还有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癖好。

比如,他喜欢看女子着男装,尤其是窄袖束腰的胡服。

比如,他喜欢吃大盘鸡和馕,宫中常有西域厨子。

比如,他喜欢在夕阳正好之时,偷偷换了便服爬上宫城高高的城墙上去,远眺,发呆。有时候在西边,有时候在东边,有时候在北边,有时候在南边。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甚至有好事者写了首小诗——《城墙》:

“京华有城墙,

城墙何巍巍。

君坐城墙上。

君坐城墙东。

君坐城墙西。

君坐城墙南。

君坐城墙北。”

这首《城墙》诗红极一时,千百年为后人所传唱,评论家说,这首诗看似简单,却采用了《诗经》中的比兴手法,借用并升华了《诗经·卫风·氓》中“乘彼垝垣,以望复关”的深远诗意,艺术地表现了思念远人时怅然若失的情怀。句式纷沓而略有变化,令人如临其境,仿佛亲眼见到了夕阳西下,高高城墙上那一个孤单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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