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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夷译字传奇(205)+番外

明严漠漠目光落向铜壶漏刻,拂袖道:“不必了。追上了,她也不会回来。”转身又向殿内走去,“传翰林院当值学士入觐草诏。让皇后和太子公主先行用膳,朕随后再去。”

勤政殿中数盏宫灯银光泻地,一宫清冷颜色。明严凤眸霜冽,手中镇纸终是往二尺黄绫纸上重重砸去。

“左钧直,你还是这般不信任朕!”

☆、南越重聚

左钧直从来没有独自行过这么远的路。从来没有骑过这么久的马。

她知道她这是将括羽南下的路重新走一遍。风雨如磐,披星戴月。

此时方知自己这二十年来,其实是被养得娇弱。所吃之苦,与他所历根本无法比拟。

臀股俱被硬鞍磨出血泡,磨破了粘连在衣上,随着马身的每一次颠簸疼痛无比。

可是还有什么比她心中更疼呢?

那一封八百里加急军报中,字字句句触目惊心,几令她无法卒读。

三江府一战虽捷,却惨烈之至。

军机密报并不向兵部和内阁之外的大臣公开,那些臣子眼下但知黎季犛再无扭转乾坤的可能,可是谁知道前线儿郎浴血而战的悲壮!

黎季犛弃城而逃时,欲再效仿初时灭陈天平之计,水淹三江府。

彼时正值交趾雨季,三江泄流,全赖江上数座堤坝。

黎季犛残部撤出时,不顾三江一带百姓死活,下令炸开堤坝,滔滔洪水从三江汇入,直冲三江府。

括羽耳力极强,隐隐听见雷鸣山动之声,立即号令全军紧闭城门,向高处攀登。

他与林玖、左杭、陆挺之等武艺高强者,试图凭借人力绞起城底暗河泄水口之闸,令大水通过。

然而那闸门,却被黎季犛离去时扣死。

倘无暗河泄水,此城必将被冲垮,届时数十万大军、百姓,都将葬身洪水之中。

括羽和阮友等四名南越大将潜入暗河,闸开,洪过,这四人却失去了踪迹。

无论是死是活,她都要见到他。

她走时回家换了男装。没有敢惊动爹娘,只怕他们担心。头一回揣了把薄刃在身,便带着那银龙手谕、衣裳、干粮和银子上了路。

凭着那手谕,她一路驰行官道,夜宿馆驿,换马和补给食水,终是平平安安到了交趾地界。

改作了交趾装束,凭着一口地道的交趾话,她循着天军主力大营而去。

途中时常能听闻括羽和天军的传说。

令她心惊胆寒的是,括羽失踪于三江府、尸骨无存的消息也得到了印证。

心中此前还抱着一线希望。

可这路上十多天过去,竟然仍没有括羽生还的消息。

愈走愈怕。

开始整夜整夜地无法入眠。索性昼夜纵马,赶往叱劫江——天军与黎季犛最后一战之所在。

弃马,渡一叶小舟,穿过江上重重硝烟,去往那一片海口沙洲。

似是大战初定,江面上静寂得可怕。

浓烟下淀,满地尸身,不见一个活人。

当年在关外,到底是没有去前线,不知战地竟是如此一片修罗场。

强忍着眩晕和恐惧,一步步却往尸体更多的地方走去,渐渐便见到提着担架查看有无幸存者的兵卒。见到那青衣赤带的天军军服,左钧直眼中有热流涌来,踉踉跄跄跑过去抓着一个人问道:“你们……你们找到括羽了吗?”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干渴、心中紧张,险些发不出声音来。

那士兵甚是警疑,见她一身交趾男子打扮,声音却又似是女子,问道:“你是何人?找我们将军作甚?”

左钧直喉中难受,干呕了两下,喘着气央求道:“我听说他失踪了,求求你告诉我,他回来了吗?”

士兵看她黑瘦不堪,满身尘土,倒像是个交趾饥民,不耐道:“我们将军回没回来关你什么事?如果想讨碗饭吃,西走十里有粥食施舍!快走吧!”

左钧直再怎么央求,士兵只当她是个疯子。聚过来好些个士兵,又有一个千总策马过来道:“上头有令,谨防奸细!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左钧直无法,只得拿出那银龙手谕道:“我从京中过来,求见林玖将军……”急火攻心,体力不支,终是晕倒在地。

梦中血火纷飞,他手执雪缨冷戟,硝烟之中蓦然回望,笑容艳盖云天。

左钧直惊叫一声:“常胜!”猛然坐立起来,胸口似被大石碾过,沉重得喘不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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