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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夷译字传奇(40)+番外

左载言双手交叠在两膝毛毯上,坐禅般纹丝不动,淡淡道:“载言不懂暹罗文。”

凌岱泯面色微沉:“贤侄,我可是听说你不仅通南洋文字,还会扶桑、西域番文。”

左载言语调平平:“内子是通晓西域语言,四年前已经过世了。”

凌岱泯命小厮取来金册呈给左载言,道:“贤侄,表文我已经带来。今日已经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倘是你还不能译,皇上降罪事小,让蕞尔夷国看了笑话,我天朝子民颜面何存?”见左载言双眉紧锁,问道:“贤侄有何顾忌?难道是担心我凌岱泯……”

左载言摇头苦笑道:“凌大人待载言恩重,载言怎会有疑。”又踌躇了会儿,方唤道:“钧直过来,把这暹罗表文译了。”

凌岱泯吃惊地转过头去,只见方才给他端了水的少年揉了揉大狗的颈毛,从墙角站起来,一脸的警疑。左载言点点头,少年方过来接了表文,扫了一眼之后在石桌上展开白纸,也不打草稿,竟是一挥而就。

凌岱泯见少年字迹俊秀端丽,文法恢弘大气,端的不输翰林院中拟表老手,不由得大奇道:“贤侄,你这僮仆不仅会番语,还写得一手好文章啊!”

那少年忽的抬头,双眸清湛,“凌大人,这是我爹爹。”

凌岱泯顿时尴尬不已,依稀想起左载言确乎有一个儿子,当时陷罪,便与此子有关。他见这少年衣着粗简、模样平凡,浑然没在意,只道是左载言残疾后找来照顾他的仆人。这时细细打量,才觉得这少年清淡无华的眉眼中确实蕴着一股灵秀之气。

“贤侄,难道说通晓多国文字的,乃是令郎?”

左载言不愿左钧直多招事端,却不料凌岱泯竟起了兴趣,刨根问底地细究。凌岱泯是他在朝中少有的敬服且尊重的大儒,不愿欺骗,只得勉强一一应答。凌岱泯惜才如命,听左载言说左钧直未入科举,便起了揽才之心。“贤侄,令郎天资如此俊秀,不若入四夷馆习字译书?凡考试优秀者可授予官衔,或任译官,或留馆任教,或入翰林院。朝廷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以令郎之才,青云直上指日可待。四夷馆薪俸不低,令郎去了,你们父子俩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左载言十分干脆地打断道:“多谢凌大人关心,钧直不去。”

“贤侄昔日在翰林院,对四夷馆多少是晓得的。四夷馆历来虽不受重视,然而天下一统,云中君多次出访海外之后,如今俨然已有万国来朝之势,四夷馆的地位,更是今非昔比。眼下四夷馆仅辖鞑靼、西番、女直等八馆,精通翻译的馆师大多是重新起用的前朝旧员,年深齿迈,景逼桑榆,难当重任。贤侄孙年纪轻轻便通晓数国语言,正好大展身手,未来前途无量。”凌岱泯从令郎改口称贤侄孙,显然是又亲近一步。但他苦口婆心相劝,左载言只是摇头。凌岱泯只以为左载言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又开解道:“四夷馆是讲究术业专攻的地方,极少牵涉朝中党争。”

左载言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道:“凌大人,钧直是个女孩。”

凌岱泯顿时哑口无言,瞪大了眼睛望向左钧直。左钧直不习惯被人这般打量,瞅着红日行将西斜,垂首收拾了笔墨纸砚回房去了。凌岱泯心中暗暗称奇:这孩子竟是越往细了看,越觉得别有洞天。一看平平无奇,二看灵秀内蕴,三看竟觉得眉目细致生动,别有一段风流态度。

凌岱泯兀自吃惊失言,左载言轻咳了声,道:“凌大人,我左载言是无德无能之辈,此生已无进身之志,惟愿钧直一生平顺。舐犊之私,望大人体谅。”

凌岱泯遗憾不已,点头叹道:“也只有你能教出这般孩子出来。贤侄不能为朝廷所用,实乃国之大憾,国之大憾哪!”

展眼又是年关,京中处处张灯结彩,挂起锦绣龙旗。太子将在元旦登基为新帝,正取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之意。

除夕这日复又天降瑞雪,入暮时分,街道上一个个大红灯笼都明艳艳地亮了起来,将漫天飞雪都照出一派红彤彤的喜庆色彩。

左钧直背着一个褡裢,左手大葱、猪肉,右手一袋白面匆匆进了院子,抖落一身雪片,高声道:“爹爹,我回来啦!”

长生兴冲冲地摇着大尾巴虎扑了过来,两只肉爪子搭着左钧直的肩,亲热地舔了下她的脸。左钧直叫道:“长生!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舔脸!”长生做人不成,委屈地四脚落地,做回了狗。左钧直嘻嘻笑着把白面搁在它背上,拍拍它的头道:“乖长生,好长生,等会有好吃的给你!”长生兴奋地低吼一声,驮着白面两个狼蹿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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