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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夷译字传奇(43)+番外

翛翛大窘,作势要打左钧直,左钧直躲在长生后面,吃吃笑道:“喜服都穿过来了,你不求我做个主婚人,难道还指望长生么?”

翛翛赧然脱了披风,底下果然是一袭大红喜服。她解了包袱,拿出一对红烛和一套男子喜服在左载言面前跪下,举服齐眉,局促不安道:

“翛翛绣了这衣服十年了,本只想做个念想,没想到今夜竟然成真……衣服是比着你十八岁时的身量裁的,可能……有些短了。”

左载言换了喜服,果然除了手足略短之外,处处合身。花纹繁复精致,针脚细细密密。他轻抚飘逸衣带和连理丝络,笑道:“真好,可惜我不能站着娶你了。”

高楼之上,衣带飘举,有匪君子,风神如玉。

翛翛抑着泪水使劲摇头:“只要是你,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左钧直主持了自己父亲和翛翛的婚礼,大约女儿为父亲主婚,这也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这夜她抱着长生爬上院墙看了许久的雪,父亲房中烛影摇红,她心中有些失落,却也为父亲和翛翛喜悦。与刘徽相识的这两年,繁楼变得没有那么可恶,她也重新认识了翛翛,对这个痴心执着的女子由讨厌逐渐变成了喜欢。她想翛翛是值得爹爹的,别说她十六年的痴情守望,爹爹伤残后的不离不弃,更重要的是她懂得爹爹,甚至比妈妈还懂得爹爹。她可以和爹爹诗歌唱和,可以琴剑相随,这一些,作为西域人的妈妈是做不到的。

然而说到底,还是刘徽说得对,只要是爹爹爱的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她现在渐渐开始懂得这样一个所谓“爱”是怎么一回事。刘徽曾说她写风月,不懂风月。其实她写了这么多的情爱,又何曾真正明白过情爱呢?

元月初一,女帝诏告天下,退位为太上皇;太子明严登基为帝,年号弘启,立太子妃沈慈为皇后。

段昶言出必行。登基大典诸事尘埃落定后,果然为左钧直讨来了一个自由进出文渊阁的令牌。左钧直欢喜若狂,严密准备了一番之后,挑了个黄道吉日洗手焚香,穿了件蓼蓝色皁缘襕衫,用蓝丝绦束了腰,黑色儒巾在头上戴得妥帖,两条软带从脑后垂下,扮了个乖巧干净的小文生,便直打宫城东南的文华殿而去。

文华殿是明严践祚之前摄事之地,与西边武英殿相对。殿后文渊阁,为女帝亲自下诏兴建,作为皇家藏书楼。阁中按照经史子集四部,集藏有历朝历代数万卷珍本秘籍,包括许多孤本和手稿。当时为了编纂《太平渊鉴》,凌岱泯和左载言等编纂官不得不时常出入文渊阁查阅典籍,左钧直便是借着这个便利,几番混入阁中阅书。

穿过文华门,绕过文华殿和主敬殿,便到了文渊阁。两边山墙青砖朴净,绿水绕阁松柏列植。绿琉璃瓦歇山顶,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门窗,三冷色琉璃浮波游龙,阁顶和梁柱上青绿二色的水锦纹和水云带流畅如风,简洁素雅却处处彰显天家庄重肃穆的气势。

一切都还是与她两年前最后一次见到时一模一样。左钧直心中翻涌如潮,指甲掐着掌心强迫自己不要喜形于色,示过令牌便径直进了文渊阁。

高亢明爽,清严邃密。《御制文渊阁铭序》所言的这八个字形容文渊阁,真是再恰切不过。取“天一生水,地六成之”的寓意,文渊阁分上下两层,上层为一大通间,下层隔断为六大开间。其中一层主要放置儒家经典,为皇帝讲经筵之处。左钧直看到《太平渊鉴》已经小有所成,提纲挈领用青赤白黑四色绢面包被,已经足足放了三四十架。听爹爹说《太平渊鉴》卷帙浩繁,待大功告成,大约得有三万六千册,得放一百多架。但她知道这其中已经佚失许多。爹爹当时竭力保全的一些北齐史籍、诗文词曲,都已经被刮掠一空。

时间如巨流浩浩汤汤,许多前人智慧本该万世流传,却如风中之烛,荧荧一现则灭。爹爹和她,都是挽留光亮、点亮新灯的人,点灯之人,不会怕被烧了手。

“文之时义大矣哉!以经世,以载道,以立言,以牖民,自开辟以至于今,所谓天之未丧斯文也。”

左钧直站在这浩如烟海的千万书秩之前,身似琉璃,心如菩提,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四夷之策

躲进小楼成一统。左钧直在文渊阁中最喜欢的地方是暗层。原来这文渊阁用的是“明二暗三”这种俗称“偷工造”的建造方法,重檐二层之间的腰部,还有一个夹层。这夹层光线极弱,仅用来藏书。许多冷僻书籍、独一无二的旧拓本、手稿等便收藏于此。左钧直要看的,恰恰就是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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