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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狮子(62)

这时,一只手按上了阿光的胸口。

一只白皙的,修长好看的手。

这只手没用什么力气。但阿光愣了一下,抬起头。余飞看见他张嘴要骂,可嘴却没有合上,一瞬间的迟疑之后,阿光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

阿光望着那人,像是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余飞不用回头。

光看那一只手,她知道,是白翡丽。

白翡丽站到她面前,看着她,余飞别过脸去。她衣衫凌乱,露出里面穿着的内衣,还有半爿月色下极是雪白的胸口。

白翡丽伸右手,给她把旗袍的前襟合上。他想给她扣上扣子,却发现扣子被阿光扯掉了。

他停了一下,左手拿出来,手上是余飞那条围巾,那条淡蓝色的,薄薄的围巾。白翡丽将围巾抖开来,轻轻地给她披在了肩膀上,盖住了胸口。

他望着她。

余飞那一瞬间,眼泪汹涌而出,她猛地扯掉围巾扔在地上,转身狂奔了出去。外面正好有一辆闪着空灯的出租车过来,她急急忙忙地拦下,险些被撞到,又急急忙忙地上了车。

她在车里不停地哭,不停地流眼泪,手机上有微信信息过来,她打开看,是白翡丽。白翡丽说:“你等我一下。”微信上显示他正在输入,但很快,他又没有输入了。

余飞看到他这条信息上面还有一条转账信息,三万二,转账时间是演出结束后。

她落着眼泪,她想白翡丽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他应该是紧跟着离恨天那一群人过来的。可是离恨天欺负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出面?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离恨天和阿光他们一次次地侮辱她,侮辱到她最不堪的时候她才肯出面?

他到底想知道什么呢?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站街女、是不是进过号子?知道她那一层膜到底是不是假的?她难道能现在和他说:言佩珊其实不是我,是我妈?这样说出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现在他满意了吗?知道“言佩珊”的确是个站街女的白翡丽,知道她可以任由别的男人侮辱的白翡丽,他满意了吗?

她看到那三万二,觉得无比的刺眼,猛地点进他的资料设置,点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删除。

这样真的挺好的。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电话,只要按下这个按钮,就能够删除他在她的生活中留下的所有痕迹,哪怕只有五天。

删除。

*

余飞赶到医院ICU病房,被告知言佩珊已经被移了出去,以便和亲人见最后一面。

情况是那么的急转直下,之前通知她的时候只是说,生命体征有变。就这么几十分钟时间,他们已经残忍地告诉她,最后一面。

医院急诊区的病人太多了。连走道上都搁着临时病床。余飞在护士的指引下狂奔到急诊区后门处的一个墙角,那里是通往太平间的去路。

言佩玲远远地看见了她,抓紧言佩珊枯槁的手,落泪笑着说:“来了来了,婉仪来了。”

余飞扑到言佩珊身上,泪水已经滂沱而下。言佩珊身上的管子都拿掉了,一张脸终于是干干净净的了。她睁着眼睛,望着余飞,翕动着嘴唇。

余飞将耳朵贴近过去,听见言佩珊说:“对不起啊,苏虾仔……对不起……”

余飞大哭起来。

言佩珊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叫过她苏虾仔呢?是十六年前,她把她丢在缮灯艇,逃离北京的时候。

她为什么要把她丢在缮灯艇,是害怕她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吧。

可是她的苏虾仔终究要长大啊,她的苏虾仔终究能自己找到回家的路啊。

远远的,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人看着伏在言佩珊身上嚎啕大哭的余飞,看着那一只枯槁的、曾经美丽过的手,突然垂落在了狭窄的临时病床旁。

她对旁边扶着她的年轻女孩说:“走吧,去给她们把医药费都结了。”

那女孩说:“凭什么?她害得你和余叔叔离婚,你还帮她结医药费?”

贵妇人说:“人在做,天在看。宫颈癌,年纪轻轻的就死了,她的报应已经到了。女人啊,还是应该洁身自爱。”她看了眼年轻女孩,又说:“但我敬这个言佩珊有两根硬骨头,为了把那个家撑起来,把妹妹带大,宁可去做小姐,也不傍富豪。她偷偷摸摸给老余生了孩子,要不是余飞十岁那年在北京生了大病,她求老余帮忙,我和老余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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