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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狮子(69)

关九在学校的时候上艺术类课程,做过北京戏剧场的研究。缮灯艇作为一个保留着大量梨园遗风的“戏班活化石”,唯一还在不使用电灯和扩音设备的古戏楼中演出的体制外剧团,自然成了她的重点研究对象之一。

关九同他讲,缮灯艇这个戏楼有来头,是光绪年间一群来自广州府的官员、士绅,还有商号集资兴建起来的。她说白翡丽作为Y市人,应该知道那边唱粤剧的人又被称作“红船子弟”,早先粤剧戏班外出表演,都是坐一艘漆成红色的船。当时兴建缮灯艇时,为了体现广州府的特色,就在石舫上建成了一座船的样子,并称之为“缮灯艇”。

白翡丽走上石舫,只见戏楼匾额上题“缮灯艇”三个古朴刚劲的大字,落款是“岑春煊”。果然如关九所言,匾额题字人是光绪三十一年,时任两广总督的岑某某。

戏楼门大开,里头夹道林立着长长的素纸灯笼,灯笼外隔着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花盆,大多草木已经凋零,只剩了形状怪异古拙的枝干。还有些罗汉松和崖柏峭然而立,苍劲挺秀。

这一路走过去,草、木、盆、石,无一不透着岁月磨蚀的痕迹。石头和砖块砌就的地面显然反复用水冲刷过,北京灰土那么大,这里竟然连地面竟然都能够一尘不染。石砖被长年累月地踩踏,磨出了一层蓝色的包浆,温润发亮。

走到正厅里,中堂上挂一幅巨大的人像,是一张民国时期的老照片。关九说过,这个人就是缮灯艇的开山祖师爷,“倪派”大家,倪舸。

倪舸最擅旦行,画像中的他容貌丰丽,着西装领带,笑容中有倜傥韵味。

倪舸的画像下方,又是一副昔日两广总督岑春煊的题词:梨园缮灯,佛海慈航。

白翡丽琢磨着这八个字,想到这漆黑佛海上的一座缮灯艇,隐约觉得甚有意味。

一路穿过去都不见人,他一直走到里面戏台,才见有两三个穿着对襟夹袄的中年男子前前后后地收拾戏台,穿着碎花布袄的几个女孩子则在打扫地面,摆正桌椅。

戏台共有两层,二层的戏台两侧各有廊桥与二楼过道相连接,一楼的戏台两侧,则有一个类似码头一样的长台,直直深入池座之中。整个空间里,点缀着许多灯烛,却不见一盏电灯。除了一个电子屏幕,也没有任何扩音设备。

戏台前面的两座柱子上,则左右挂着一幅对联,写着:

世事本浮沉,看他傀儡登场,也无非屠狗封侯,烂羊作尉;

山河供鼓吹,任尔风云变幻,总不过草头富贵,花面逢迎。

他听见那几个女孩子在低声交谈:

“最近的人越来越少了,今天的上座率才三分之一。”

“天气越来越冷了,今天又下雪,谁想出门?”

“我觉得还是票价太低,几十块就能买到,观众想不来就不来了,也不心疼那几十块。”

“唉管他们来不来呢?票钱又不会退,赚到了就行。”

“你们想得太简单了。我听朋友说,这几天天桥剧场演音乐剧《歌剧魅影》、海淀剧院演开心麻花的舞台剧,国家大剧院演田导的新话剧,没有哪场不是爆满。我看还是看京剧的人越来越少了。”

“就是,现在连《盗墓笔记》和《仙剑奇侠传》都开始演舞台剧了,什么人都挤进来抢这碗饭,谁还来看京剧嘛……吃国家饭的都过得不容易,更何况我们……”

白翡丽听这些女孩子们从京剧聊到话剧,又聊到二次元舞台剧,不由得凝神去听。忽的听见有人叫他:

“你是哪位?”

声音温沉,好似玉中水色,一听便知是靠嗓子吃饭的,也不知这嗓子的水色,细细琢磨温养了多少年。

白翡丽回头看,只见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着一身月白长衫,身姿潇洒清荣。

这人看见白翡丽,隐约的眉头一皱,只是他逆着光,白翡丽也瞧不大清楚。

白翡丽自然不知道是自己一身不大寻常的打扮出了问题,仍然客气地问道:“您好,请问这里有一个叫余飞的人么?”

白翡丽来这个缮灯艇,正是为了打听余飞的事情。

姥爷白天里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让他给他们买两张缮灯艇《游龙戏凤》的戏票,时间越近越好,并指名道姓要余飞主演的。

他查了一下购票网站,发现缮灯艇确实有《游龙戏凤》的演出在卖,但主演并没有余飞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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