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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狮子(92)

那茶壶沉,水烫,余飞一直聚精会神在那茶壶和身体的平衡上。然而有一式需要她举壶过顶、单足站立时,桌子底下冷不丁伸出一只脚,狠狠向她小腿踢去!

她站得离桌子近,动作都集中在手上,桌子上又有长长的桌布一垂到底,这一个动作,竟是谁都没有注意。

余飞只觉得胫骨剧疼,闷哼一声,跌倒在地。那茶壶歪落,热烫的茶水当头浇下,将她半边脸半边身子淋了个透彻。

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发生,琅嬛和黑柏都惊得站了起来,茶艺师和领班也一时间不知所措。

女孩子的皮肤到底细嫩,刹那间就变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通红!她穿的旗袍也薄,根本挡不住那烫手的茶水。好在她穿了衬裙,被淋透后,也不至于那么难堪。

她的反应那么快,一翻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扑上桌去就给了绫酒清清脆脆一个耳光!

“你敢踢我!”

“谁踢你了!”绫酒哪里想到她动作这么快!捂着脸,一下就站了起来,眼眶通红。

余飞湿漉漉的头发全都散了下来,她一把揪住绫酒的衣领向后推去,只听见椅子倾倒哗啦啦的声音,绫酒“砰”地一声被按到了身后的墙板上!

她半边脸白得像雪,半边脸滚烫灼热,双目充血,面孔竟然狰狞起来。绫酒吓得说不出来话,那一晚上彻骨的恐惧忽然又铺天盖地袭来,她开始失态地尖叫——

离恨天过来试图将两个人分开,领班和茶艺师也慌忙过来拉余飞,“快快快——快去看医生——”

余飞在一片混乱中被领班和茶艺师架去医务室,琅嬛和黑柏也紧随了过去。离恨天拉起绫酒,绫酒还在微微发抖,没有缓过劲来。

“你是不是过分了?”

“我过分?!”绫酒失声叫嚷,被离恨天捂住了嘴,“她叫人来打我们的时候往死里打的!我就踢她一脚,这叫过分?!你别忘了,我们回来还看了心理医生的,阴度司鼻梁骨都被打断了!”

离恨天望着余飞消失的地方,眼睛里泛出阴郁。

那一晚上是他毕生的耻辱,毋庸置疑。

说到底,都是因为那一个人,关山千重,又或者是……

*

余飞被带进了饭庄的医务室里,接受紧急的降温、换衣、上药、冰敷。年轻的茶艺师一直自责地同她道歉,她说没事。好在这茶水温度也就六十度左右,她接受医护处理也快,皮肤除了发红,没有起燎泡。

她这时候才开始觉得半边身子火烧火燎的疼,只有身上贴满了冰袋,才觉得缓和一些。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她开始笑。

这一年从缮灯艇出来,才知道过去千风万雨,那一艘佛海上的红船为她挡去了多少。

世事如网,万千因果,人在网中,水里来泥里去,好似鱼鱼虾虾。

好在恕机常与她说:常想一二,不思八~九。她听得久了,也觉得甚有道理。这一次没有破相,大不了脱一层皮,她已经觉得心满意足。

过了大半个小时,她换了三回冰袋,总算觉得身上的灼痛少了许多。然而女医师进来,给她盖上一层薄被单,告诉她有人要来见她。

她以为是饭庄经理。然而那人推门进来时,她着实吃了一惊。

这人姓余名洋,是她同父异母的二哥。

她的生父叫余清,曾经是一个甚有名气的骨科医生。余清和前妻有两个儿子,长子现在在美国定居,次子在北京和一帮狐朋狗友攒些野路子生意,神龙不见首尾。

这个余洋长相清俊,为人余飞却再清楚不过——典型的五陵少年、纨绔子弟,对她,尤其的厌憎。

她十岁的那年生了场大病,缮灯艇的师父都束手无策,给言佩珊打电话。言佩珊急得不行,失去理智时,给余清的医院打了电话。

正是从那个时候起,她的存在第一次出现在余清的视野里,也彻底颠覆了余清的人生。

离职。

离婚。

离心。

余清算得上一个妻离子散。

那时候她忽然就明白世间人事了,明白了母亲的一切,父亲的一切,还有父母亲的一切。

余清尽全力救了她一命。但她也知道,余清心里头压抑的怒与恨,那些复杂的情绪。

言佩珊从重病到去世,余清没有给予半点怜悯和帮助。

后来他也没有另娶,就在丰盛胡同的那个老宅里,潜心医术,行医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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