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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劫(140)

“只有一个?”明如昼的声音扬了扬,这个意外的消息没有破坏他的好心情,今日谁也不能破坏他的好心情。反正与燧宫的作对的总是正道中人,既然是正道中人……

“你把这个消息在营中散布开来。”

明如昼吩咐道。

他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个模糊的念头,这个念头有趣又好玩,他相信大人也会喜欢的。

冷树枯枝,弦月如勾。

计则君伏在草丛中,注视着不远处黑黢黢一道蜿蜒的队伍。

自界渊崛起以来,幽陆大小魔教似乎找到了自己的领头羊,于这半年之中,无论远近,都陆陆续续往燧宫见界渊。

这一队人显然也是如此。

计则君耐心地跟了他们三天时间,在这第三天的晚间,她终于守到有人单独脱离队伍。

夜静无声,血光刹那。

一双眼睛骤然惊恐,一条性命于剑尖消逝。

她对上那双还残留最后一点神光的眼睛,眉梢轻扬,心中充满了狩猎的快感!

这个游戏可比护送宗室子弟有趣多了!

第110章

山道崎岖, 山月皎洁。

幽幽暗夜之中, 荒山上突然响起了枯枝败叶的声音。声音自远处而来, 先是细碎的一点,接着变成了“咔嚓”、“咔嚓”的响动。当响动再近,一道人影自山道中转出, 这一切才叫人恍然。

非是声音突兀,而是人来得突兀!

当人来此,山上再响声音, 静疑女冠含笑出声:“我道是谁, 原来是真人偶发兴致,月下踏步。”

风吹开乌云, 露出月儿的脸。

月光照亮了山间一角,也照亮晏真人的面孔。

晏真人向自花树后转出的静疑女冠笑道:“心有庞杂, 不得不遣步释怀,叫女冠见笑了。”

静疑女冠叹息一声:“非只真人如此, 我亦如此。日前接到首座不幸消息,我一时竟不敢置信啊……”

两人说话之间,山道上再传动静。他们齐齐停下, 等待些许, 便见一角僧衣自转角处闪出,接着,寺务首座出现静疑女冠与晏真人眼前。

静疑女冠、晏真人皆向寺务首座道:“大师节哀顺变。”

寺务首座宣了声佛号:“谢两位关心,戒律师兄如今脱得尘世,迈出苦海, 寺中上下虽然悲痛,也为师兄高兴。”

静疑女冠又道:“大师如今前来,也是为了灵山中人?”

寺务首座点头:“不错,戒律师兄日前回山之际,已经与我说了度先生的事情,如今佛国直面燧宫人马,我也想向度先生问一问计。”

三人来此,目的相同。

短短寒暄之后,众人将目光投向曲折前行之路。

山名灵山,山中是否真的有灵?

上了山道,又过一条九曲溪,溪水往后,再有两壁相夹一线天。一线天后,便总算到了度惊弦所住的山峰中段。

山到中途,树木繁茂、鲜花此地,溪水清澈,天慢慢亮了,一种天地初明朦胧灰蓝之中,左右不时传来一声“叮咚”,一声“啪嗒”。

那也许是一只露珠自叶头坠下散出生命最后的绚烂,也许是一只鸟儿睁开双眼振翅飞起,也许是一尾鱼惊起水面甩甩尾巴。

不管此行结果如何,能在来时见着这生机勃勃的一幕,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他们走近了度惊弦的屋子。

隔得还远,就听见度惊弦羞恼紧绷的声音传出来:“住手、够了、你不要这样!……”

几人一顿,互相对视一眼后,均运玄功,一步跨过最后距离,以罡气击开闭合门扉,向室内看去!

便见室内桌子之上,言枕词将度惊弦按在桌面,且两人还均衣衫不整,外衣半褪。度惊弦脸色绯红,脸上的抗拒与动作的推拒及其明显。

空气一时静默。

度惊弦与言枕词齐齐看向闯入的人。

只闯进来了几个呼吸,晏真人的目光已经在度惊弦与言枕词身上扫过数百遍,他欲言又止:“师叔……”

静疑女冠与寺务首座适时避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剑宫自己人。

言枕词绷着脸,瞪了晏真人一眼:“我们在练功。”

晏真人:“嗯,练功;嗯,练功。”

他说着,精神一阵恍惚,总觉得自己打断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闯进来的人退了出去,屋内的人重新整理衣冠。

一刻钟后,屋内的人推门出来,几人在先前曾见的小溪旁再度坐下。坐下之后,度惊弦先瞪了最先闯进来的晏真人一眼。

晏真人更觉得自己打断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他心中的冤屈难用笔墨来形容。

早知如此,我推什么门啊我?

静疑女冠假装自己一刻钟前什么也没有看见,言笑晏晏又不失赤诚:“如今魔道势大,佛国的戒律首座在不久之前于群玉山中误中贼人奸计,不幸离世,今日我三人前来此地,是想请教先生对抗邪魔之法。”

自大庆之变之后,度惊弦已与晏真人、静疑女冠等人相见三次。

局势屡屡变化,这三人的态度也从最初的不置可否到了如今的诚挚相问。

度惊弦的态度却与最初没有差别。他眼睛半垂,声音寡淡:“我之前说过了,燧宫不是关键,界渊才是关键。界渊一死,燧宫自然消散。若要杀界渊,则需于不可见之处,以不可想之法,得不可得之物。得之,以天下至阳和至烈,蕴天下至阴与至寒。”

这些度惊弦确实一一说过,但这一次,几人听得额外认真。

一段话说完,度惊弦又沉声道:“至于‘不可见之处,不可想之法,不可得之物’究竟是什么……这些年来我遍览群书,已经心有腹案。”

寺务首座如今对抗击燧宫最为迫切,度惊弦话音一落,他就紧随追问:“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度惊弦道:“地心之水。”

几人错愕对视:地心之水?

静疑女冠微带疑惑:“地心之水……我孤陋寡闻,未尝听过这个名字。不知度先生可有教我之处?”

度惊弦此时倒是不厌其烦,一一解释:“昔日你们对付天闻明炎乃至燧族之人时,就曾想过水火相克之法。天地生克之法绝非毫无道理之事,但未奏其功,只因为你们找的不得其法。燧族之人天生天养,体内之火烈烈如生命,你们以死水对付活火,自然无法不能克制火焰,反而被火焰克制。”

静疑女冠眉心微舒,心中已觉度惊弦说得颇有道理。

她欠身道:“请先生继续。”

度惊弦道:“地心之水存在于地表土壤之下,肉眼不可见,此乃不可见之处;要对付燧族之主,些许地心之水绝无用处,只有将天下的地心之水贯通相连,绘做一困龙锁凤的大阵,将界渊困于阵内,使其功消体散,无处可逃,方才能一举功成,这谓不可想之法;于不可见之处,用不可想之法,得到的,就是不可得之物。”

一番对话,度惊弦说得极为明白,众人再无可问之处,此时只有最后的问题。

晏真人道:“想必度先生已然有抽取地心之水,绘制困龙大阵的方法了。”

度惊弦起身回屋,片刻后,他拿出一张丝帛。

素白丝帛在几人面前摊开,上面绘制有整个幽陆的山川地形图。地形图上,又将各家的势力范围做了划分填色。填色之下,还有丝丝缕缕的红色断断续续,出现在幽陆之上。

度惊弦的手指指向红色丝线部分:“这就是地心之水所在位置。”

言枕词从开头到现在一语不发,此时却瞟了一眼度惊弦所指的红色丝缕,心中暗觉其像朱弦。

晏真人几人凝神看去,发现红色丝线于幽陆各处都有,但有粗有细,有长有短,散布得十分杂乱无章,其中红色最密集的部分,乃是不夜山川穿行无量佛国之处。

果然下一刻,度惊弦就指向这一处,对众人说:“此处水源密集,困龙大阵将在此处起头。”

晏真人笑道:“这样时间倒是正好。”

一语毕,他倏尔收声,心中暗忖:时间正好,时间正好……时间为何巧得如此正好?佛国现在正与燧宫交战,不论起地心水绘制大阵出了什么动静,都可以轻易遮掩过去。不……不对,这正巧对界渊又有什么好处呢?这正巧反而是对我们有利的啊。应当只是我多想了……

寺务首座道:“不论度先生需要什么,佛国上下一定准备妥当。”

度惊弦道:“三日之后我会出现佛国。”他不耐烦道,“现在你们可以走了。”

智者难免有点小脾气。

几人如今已达到来时目的,纷纷微笑,半点不放在心上,一一离坐告辞。

水边只剩言枕词与度惊弦。

远山之上,红日初生,天地苏醒,万象更新。

度惊弦道:“你为何不说话?”

言枕词低哼一声:“你要我说什么?”

度惊弦:“明明有人来了,你为何还不住手?偏偏让他们看见我们的事情。”

言枕词不咸不淡说:“这不是阿弦一直提议的吗?我和你在一起,气死界渊。”

度惊弦一时失语。

言枕词凉凉道:“阿弦已让我见了界渊的坏,若我再不知阿弦的好,岂不白白孤雁失伴?如今我细细想来,还是应当好好地、从各方面体会阿弦的好,再去气死界渊。反正是为了天下苍生,幽陆和平,阿弦也无需纠结徘徊,就当为苍生奉献,以身侍老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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