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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劫(154)

薛天纵便要找弟子来领静疑女冠领略山中风景。

静疑女冠却再道:“我也非第一次上剑宫来,不用这些虚礼了。若你有暇,倒可以同我走走,我有些好奇你在燧宫见闻。”

薛天纵道:“今日晚间必来找斋主。”

薛天纵与佛国首座先行离开。

静疑女冠带着计则君落后数步,悠然闲话:“我听闻薛天纵逃离燧宫的一路上都有你相陪,这一路以来,你觉得燧宫如何?”

计则君长长叹道:“虽是魔徒,不容小觑……但这一次我们并未见到传言中界渊之下第二人明如昼,这叫弟子有点疑惑。”她深思道,“我听薛师兄提起当夜情况,明如昼显然极为暴怒,加之明如昼功法极其适合刺杀追踪,弟子实不解明如昼为何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

静疑女冠挑挑眉,片刻后说:“兴许是被事情绊住也未可知。界渊如今越来越少出现人前,一应事宜皆是明如昼处理,你担忧明如昼心中另有算计,明如昼恐怕也担忧我们会趁机偷营。我们偷营,未必成功,可若真将本来不想出来的界渊引出,明如昼恐怕也承受不起界渊的怒火。”

这个思路很能说得通,计则君也释然了。

静疑女冠又道:“燧宫给你这样的感觉,那薛天纵呢?你觉得薛天纵又如何?”

计则君:“薛师兄自然是不错的,剑宫大师兄,名副其实。”

静疑女冠便温声问:“那你喜欢薛天纵吗?还记得你的师父正是死在剑宫的吗?”

晴空一声霹雳!

计则君翻身跪地,惊叫辩解道:“斋主!弟子没有——”

静疑女冠摆摆手,阻止弟子急急的辩解:“我如今并未怪罪于你,这样的事情也许找来你联姻大庆的小师叔和你谈会更好一些,但如今局势叵测,我们也就只能将一些不很必要的繁琐考量减去,由我来亲自问你。” 她低头凝视计则君,再问“计则,抬头看着我,如实告诉我,你喜欢薛天纵吗?你对你师父的死如何看?”

膝下的雪足够冰冷,正好使计则君冷静下来。

计则君低头思忖许久,再抬头时,已恢复往日的冷静与大胆:“斋主,弟子确实因为同薛师兄走了一路而对薛师兄有所好感,但斋主明鉴,弟子并未曾想同薛师兄有更进一步的关系。至于师父……弟子想,如今我们已同剑宫联合对付界渊,正是该亲密无间,精诚合作之时,当此之际,反复质疑师父的死因,除了破坏两者的亲密关系之外,再没有别的价值。”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师父的死,弟子时刻铭记在心,也一定会弄清原由。但不是现在。”

静疑女冠面上掠过几缕欣赏与欣慰。

这话她曾与静明说过,但静明绝不可能转而告诉计则君。

计则君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这正是她看好对方的原因。

一派之主,不可感情用事。

无论亲情、爱情,无论师徒恩义、男女欢愉。

她拂尘轻轻一扫,将计则君扶起。

师徒恩义上,她已将自己证明;剩下男女之欢,眼前倒是一个不差的时机。

静疑女冠微笑道:“你可知我们落心斋的由来?许多年前,落心斋创派师祖出身剑宫,只因于剑宫之内受了情伤,方才在一怒之下离开剑宫,创立落心斋,‘落心’二字,便从此来。但祖师虽然在剑宫中受了轻伤,却并未将整个剑宫迁怒,倒时时将师门惦念,这也是多年以来,剑宫落心斋虽小有龃龉,可一向同气连枝的原因。”她看向计则君,“你与薛天纵均是极为优秀的弟子,故而……你若真喜欢薛天纵,这对于斋中及剑宫也算再续前缘的一门喜事,斋中不会反对。若薛天纵于你也有意,想来剑宫也不会拒绝。”

今日对话远出计则君意料,她一时不能回神,直到站起来了还始终怔怔。

静疑女冠将要说的话说完了,便自往休息处走去。

她的拂尘抚于臂弯,万千柔丝,随风轻扬。

她心中在想:

计则,你既喜欢薛天纵,便去喜欢,你当然可以同薛天纵结发成亲,你若幸福,我亦高兴。

但我对你,还有更深的期许。

唯有了解,方能战胜。

当你战胜情爱之日,我就定你为下任斋主,将这落心斋的权柄与重任,传递与你!

剑宫之中,薛天纵将手头诸事一一处理安排。

他记起静疑女冠先时的话,又得知静疑女冠已经回到客院歇息,便往对方院中走去,刚至院门之前,便和计则君打了个照面。

薛天纵:“师妹。”

计则君有点心不在焉,直到薛天纵叫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匆匆点头:“啊,是薛师兄……斋主在房中,薛师兄进去吧。”

两人擦肩而过,薛天纵注意到计则君膝盖处有些雪污。

他的脚步略微顿了一下,旋即再度前迈。

计则君也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她坐在桌前,心中纷杂,呆呆地喝下了半茶壶的水,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纷杂些什么。直到一声突兀的“叩叩”敲门声响起,她才骤然惊醒,扬声冲门外道:“稍等,来了!”

“吱呀”一声,计则君将门打开。

屋外风加雪,无有人踪,仅仅一叠干净的衣物,安然放在回廊之下。

众人早早各自散去,唯有度惊弦与言枕词偷得浮生半日闲,信步走在主峰山道之上。

天光照雪光,雪光映着天光。

两人踩着一地碎琼乱玉,并肩向前。

山在天上,云在脚下。

千重云海无尽高山的壮阔之景就在眼前,蜿蜒崎岖又漫长的小道上,度惊弦走着走着,突然站定峭壁旁边,流露三分回忆:“似乎过去也有此一幕。”

过去当然也有此一幕!

那时界渊还是原音流,剑宫晏真人因不明伤势卧病在床,他尚还没有表明身份,只装作剑宫一个小小的弟子。

他们发现离禹尘剑受秽物污染,剑身龟裂。

他们决定前往佛国。

他们站在山道之前,也见着千重云海,也见着无尽高山,也见着云似沧浪随风涌,山含水底水接天。

过去如斯美妙,如斯惹人回忆遐想。

言枕词嘴角含了一点笑,他刚要开口,前方突然传来剧震!

只见山体振荡,飓风刮过,云雾翻涌,正是离去的晏真人使剑宫弟子开山凿石,贯通水道所引发的动静!

回忆被打断,眼前情景不再宛如过去,浅淡的遗憾自言枕词心中一掠而过。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晨间的空气涌动着使人清醒的冰冷。

过去藏珍宝,未来遥相望。

他悄悄握住度惊弦的手。

阿渊,我只望我们能够携手走上很久与很远。

方圆殿是剑宫执法堂,独石居是执法长老居住地。

薛天纵处理完一日事情之后会在休息之前前来这里一趟,将事情一一向翟玉山禀报。

如今剑宫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困龙大阵的布置,度惊弦所给图录工程非小,又事涉机密,晏真人也是分身乏术,索性将其中一多半交给了翟玉山,让翟玉山薛天纵师徒随时督促进度,务必使困龙大阵尽快完工。

薛天纵禀报之时,翟玉山听得十分认真。

接天殿议事中,他虽冲度惊弦提出质疑,但议事之后,他却未做任何阻挠困龙大阵布置的事情,相反,他同晏真人一样,为大阵的彻底成功殚精竭虑。

这是剑宫的绝佳机会,也是他的绝佳机会。

困龙大阵能将界渊困死,当然也能将剑宫困死。

他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是大阵成功,燧宫降临的那一刻——

翟玉山目光凝住。

片刻之后,他对薛天纵说:“很好,就依如此做。”

薛天纵:“是。”

翟玉山又道:“见过你的徒弟了?”

薛天纵:“罗友、褚寒皆见过了。”

薛天纵两个徒儿,罗友尚好,褚寒却已死在静微女冠丧身当日,胸口正插着静微女冠玉剑!

翟玉山:“你见了也好,我没有照顾好他。”

薛天纵摇头:“此事怎怪恩师!无人能想到静微女冠之事……”他不期然想起计则君,但很快收敛精神,让佳人的倩影自脑中消散,凝神回答翟玉山,“要怪也怪徒儿思量不周,准备不足。”

翟玉山:“天纵——”他缓缓道,“为师以你为傲。”

他看着薛天纵。

他并未说谎。

这个徒儿天资高绝,一心向他,宁愿背负骂名,宁肯九死一生,也从无更改,有徒如此,夫复何求?

但薛天纵固然对他恭敬爱戴,却也对剑宫深情厚意。

翟玉山都不用试探,就知道薛天纵绝对不可能离开剑宫,更遑论和他一起将剑宫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那这个好徒儿,也就只能和这冰冷的宫殿一起腐烂了。

一月不长,三月不短。

当剑宫上最后一条水道贯通,阻隔地脉水的巨石抬起,浩荡地脉之水霎时冲下山峦,经流之处,彩虹连片而起。

剑宫也正式传帖天下,约界渊于剑宫峰顶,生死一战!

第122章

天卷北风, 闭合了数日的殿门打开。

殿宇深深, 置身其中的界渊睁开眼睛, 慵懒之态如刚刚自一个深沉而又冗长的梦境中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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