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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劫(167)

她容貌娇俏,身环彩蝶,出来之时左右看看,悄悄吐了吐舌头,便立时蹲在地上,拔着地上的野草。

自她出来以后,往山谷周围看去,还是一片平缓的盆地,可从这道开口处内视,却能见姹紫嫣红,楼阁隐隐,人间仙境露出一角!

落心斋最叫人头疼的护谷迷阵,竟这样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敞了开来!

晏真人目瞪口呆,错愕至极,眼看着这极致到完全不敢设想的巧合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他脑海之中接二连三地闪过万古名言,竟不期然萌生出一种天命在我的错误想法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天助我也,邪不胜正。

落心斋合该败在今日,界渊合该败在此番!

天也依旧,楼也依旧,花也依旧,人也依旧。

静疑女冠站在千红楼中向天外眺望。

不知为何,今日她心中有挥之不去的烦躁,叫她坐卧难安,眼皮直跳。

是我忘记了什么吗?

静疑女冠将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事情放在心里颠来倒去地想着,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只是我最近太过劳累了吧。

她郁闷地吐出一口气,按一按跳动的眼皮,勉强给自己解释。

可也是这一刹那,她忽然自窗棂上看见一抹突兀而起、飞速移动的影子!

多年的战斗经验在这一刻救了她的性命。

她于间不容发之际向前一扑,冲出千红楼,又以从不离身的拂尘挥击身后,根根尘丝如同根根钢针,轰然一声,击毁自己前一刻所站之地,更一举击中自背后偷袭的人!

可是似曾相似的力量也在同一时间自后反馈。

静疑女冠心中骤然一沉,她借机回身,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朋友!

千红楼中,墙体坍塌,栏杆断裂,晏真人手握长剑,被腾起的烟雾模糊了面容,可锐利双目中迸射出来的冷然,却似刺穿了烟雾,直直射到静疑女冠身上。

这还不止。

就在这一击之中,安稳的谷中突然骚动,兵器碰撞之声,娇喝厉斥之声,正如当今的天下烽火,处处响起!

静疑女冠鹰目四顾,发现就这瞬间的时间里,许许多多人出现在千红楼左右,但这些人并非落心斋的弟子,而是剑宫的弟子!

一个个剑宫弟子仿佛凭空冒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来到了落心斋的腹心之地,就仿佛落心斋的护谷大阵根本不存似的!

可这——绝不可能!

静疑女冠目呲欲裂,狠狠瞪向晏真人!

晏真人回以平静的目光。

恩怨情仇今日了,宏图霸业今日决。

多年交情走到此时此地,也唯有叹上一声,造化弄人啊!

喊杀声已传遍了落心斋每一个角落!

前一刻还笑语晏晏的家这一刻已充满血火刀兵!

计则君提着长剑,心中茫然,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没能清醒,正于午睡中做了一场叫人厌恶的梦。

最可笑的是,这梦中来犯落心斋的人怎么会是剑宫的人呢?

剑宫与落心斋一向交好,不久之前,斋主甚至有意与剑宫联姻啊!

可是温热的血,剧痛的伤,同门奋起余力哀切相求的眼神以及不等她救援就迅速灰去的眼神,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如此突兀……如此突兀……

一眨眼之间……一眨眼之间……

她也曾经狙击邪魔意气飞扬,她也曾经九死一生面不改色。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恐惧颤抖,也会害怕惶恐,也会险险不能将剑握住!

她的脑海突然翻出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十分没有依据,却根深蒂固地长在她脑袋里,叫她不顾一切地往绿竹渡跑去!

度惊弦!

现今这一切,是否是敢算界渊的度惊弦搞的鬼!

小渡头,飞桥翘,风送绿竹萧飒笑,管它生死归去来。

落心斋早陷烽火,这水中一隅却因地势独特而暂时无人找来。

度惊弦悠然坐在渡口之处,将从小屋屋顶上搬下来的茅草放在地上摆弄着,配合水声竹声杀伐声,也别有一番意趣。

第一个寻得线索,踏上绿竹渡的人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他们必须抢得的目标正坐在地上,一手托腮,一手敲着膝盖。

在他面前,苍翠的竹竿圈出了一大块场地,里头一根根茅草扎出不过巴掌大小的小人,这些小人个个手拿刀剑弓盾,分成两队,相互面对,还有几个戴高帽披布片的,似乎首脑,正藏身在草人之中,支着根小棍遥遥朝天,十分威武不凡。

风不住的吹着,场中的小人也不住地舞着,随着阵阵风呼,一时向后齐齐倒去,一时向前齐齐倒来,乍看过去,真像是两个对峙的势力正在激烈打战。

如此情景,任是何人见了,也不免从心升起浓浓的诡异与愕然。

一水之外,落心斋都杀得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河了,一水之内,此人如何还有心情做这般小儿游戏?

可若其当真如此不知所谓,真人又怎么会再三叮嘱他们决不可粗心大意,叫度惊弦寻机逃脱!

念头如闪电,在短短时间之内掠过来人的脑海。

来人于这刹那下定决心:虽然他看上去很好掳走,但为策万全,我还是要将我的同伴叫来再动手!

一声轻啸在绿竹渡上响起!

约定好的行动信号终于吹响,晏真人带来剑宫的人不约而同向啸声方向掠去,执行此行第二重要的任务:

不计一切代价,夺走度惊弦!

剑宫之人走,落心斋之人追。

哪怕晏真人此番带来的人都能以一敌十,落心斋斋中弟子,毕竟也不止是一百人的十倍数量。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绿竹渡周遭,鲜血遍染溪水与绿竹,宁静之地终究遭灾!

然而风暴肆虐,风暴眼却平静如初。

两方人马仿佛彼此约定,谁也不近度惊弦身周三丈,茅草所扎的小人憨态可掬,摇来摆去,转个不停。

计则君终于来到绿竹渡旁了!

绿竹渡中弹丸之地,如今已被密密麻麻的交战之人占据,尸体在地上叠了一层又一层,依旧有源源不断的人往这里赶来,这小小的水泊孤岛,仿佛成了一个绞肉场葬尸地,连风里都挡着浓郁的血气!

她再看场中度惊弦,便见满目血腥之中,唯独他广袖长袍,不染点红。

她的心胆在这一瞬间痛如撕裂,脑中荒诞的想法已被验证,仅余之事,便是叫使出如此毒计的人付出真正的代价!

一道光直掠天空。

一道影穿行间隙。

计则君一剑起,锋芒动,妙音响,人化鸿!

这一剑从心而出,凝聚着她有生以来最大的愤怒与最大的悲痛,剑招刚出,便势若奔雷疾同惊电,沿途剑宫弟子大惊失色,纷纷运招阻拦,却全不是这一剑的敌手!

白虹无匹,将斩度惊弦一刻,又一道光亮起了!

这一道光比白虹更明亮,更无匹,更迅疾,更霸道,它方才亮起已达度惊弦身侧,它方才轻啸已将计则君的剑芒一斩而断!

此时此刻,可出此一招之人,唯有晏真人!

晏真人一剑出,身连闪,已到绿竹渡上空。

落心斋为晏真人所谋之地,度惊弦为晏真人所谋之人。

地要平,人要夺,怎容他派弟子猖狂眼前!

高手过招,瞬息足以定胜负。

晏真人与静疑女冠过招之际,不惜大露空门也要救度惊弦一回,已叫静疑女冠将其目的全数窥破!

这老道既是来报复落心斋,也是来夺度惊弦的!

如此危机时刻,晏老道依旧这般重视度惊弦,莫非度惊弦还有我不知道的价值?不,是我利欲熏心,一叶障目了——

遥想当日,言枕词急急询问度惊弦剑宫叛逆之事,遥想数日前计则君来见我,我还随口说度惊弦或许与剑宫叛逆有关!

若剑宫叛逆一事真与度惊弦有关,那如今我落心斋阵法突兀失效一事,岂非也是度惊弦暗中作梗!

诸多念头在她脑海来回盘旋,最终汇作洪流,成为宏大而不可抗拒的冥冥之音:

翻手为云覆手雨,度惊弦此人若不为我所得,则绝不能活——

她也一剑起。

这一剑再无骇然声势。

这一剑仅仅够快,仅仅够利。

这一剑不过是其立心要杀度惊弦的明证!

一剑天上来,分光为剑途!

两大当世豪雄生死相搏,谁也不会落于下风,但若有人妄图在生死决斗之中再保护另外一个人,这足以预见的结局便不免使人嗟叹惋惜了。

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绝非性命。

如今局势,可死不可退!

晏真人不做犹豫,瞬身度惊弦身前,欲为度惊弦拦住静疑女冠的攻击。

但当此之时,始终无视身旁杀戮的度惊弦却忽然出手。

玉称出现,飞上半空,竟拦住了静疑女冠分光一剑!

错愕,谁也未尝料到的错愕!

转折,谁也未曾想到的转折!

静疑女冠一剑被拦,本来做好重伤准备的晏真人展眼面对精气神全入攻击之中,毫无防备的敌首。

他心念未动剑已动,一剑飞去,取敌头颅!

青锋坠地,三尺血溅。

场面眨眼翻覆,死寂如同瘟疫,染遍场中一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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