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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劫(5)

皇后将其抓起,一把丢下城楼。

宝剑掠过天空,直插入元戎皇子跟前。而后,皇后铿锵有力的声音才响起来:“你若在此自刎谢罪,我与你父皇可不计前嫌。”

元戎皇子怒极反笑:“好好好,看来原音流真是你们的亲子,余下的都是自外边捡来的!”

话音落下,他身形后抽,猛地一挥手,示意左右再度装填神机火!

同一时刻,立于城墙之上的皇后也骤然拂袖,内宫大阵由暗转亮,一枚枚金光流转的符文同时飞天,各踞位置,共同撑起一个半圆形反罩整个内宫的金色大罩。大罩之上,光芒流动,九条神龙虚影四下游动,交缠昂首,威势凛凛!

这正是庆朝最后的一个大阵,九龙卫殿阵!

元徽皇子与原音流一同站在皇后身后,看见笼罩在自己上空的大阵,唇角掠过一丝奇异的微笑。

有点不屑、有点得意、又有点喟叹。

四百年前,庆朝纵横天下有一攻一守两大利器。攻者为神机火,无坚不摧;守者为九龙阵,坚不可摧。

现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也不知道是矛更利,是盾更坚?

暗暗想到此处,元徽皇子又转看古先生离去的方向:

快一点,再快一点,时间……不够了。

紧接着,他忽然听见原音流说话:“元徽方才在看什么?”

元徽皇子一凛,回道:“看九龙阵。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九龙阵的真面目。”

原音流笑道:“原来如此。”不再言语。

元徽皇子却忍不住多看了原音流一眼,心忖方才是否露了行迹。

祸起萧墙,四方动乱。宫城之下,元戎皇子带兵逼宫;宫城之外,西京已彻底陷入混乱之中。

无数的人被火焰无情吞噬,无数的人倒在坍塌的屋舍之下,更有无数的人死在刀锋与马蹄之下。

这是庆朝建朝四百年来,哪怕世家分裂离去的那一日亦不曾遭受的灾劫。先前奉旨弹压百姓的天蛛卫此时已陷入深深的泥淖之中,周围全是百姓,周围全是敌人。他们若不举起刀锋,便有人自人群中举起刀锋;他们若要举起刀锋,刀锋之下,又多是无辜之人。

“统领,”身旁的副统领近身低语,“不能再迟疑了,若再迟疑,天蛛卫也不可能控制局面了!”

面对如此情况,哪怕是天蛛卫的统领,也感到了一丝自内心而生的压力。

我现在究竟……该如何做?

不等统领下定决心,前方忽生意外。

只见本来拥挤的人群一阵攒动,接着,如水遇礁石,围挤在前方的人群依序分开。就连笼罩在西京上空的嘈杂阴云,似乎都因此而略微沉寂。

天蛛卫一阵骚动,统领目光如电,紧盯着人群方向。

须臾,便见一男子梳发髻、着道袍、持拂尘、踩芒鞋,从容自人群中穿行而过,并回视了统领一眼。

双目交错,统领只觉脑中一泼清凉,心中万念明净,方才因局面所生的种种焦虑,如被抚慰似一一平复下去。

这也就是一闪念的事情,等再回过神来时,道士已经不见。前方的大多数人流也同时退后三步,只有三五个高眉深目之人还站在原处,看他们面目,正是眼下这群动乱之人的领头者!

统领目光如电,定格在这群人掌心之处,只见这几人掌中均握着一粒珠子,珠子大小不一,颜色各异,但无一例外均呈半透明状,有玄奥的气息在其中涌动!

“是命珠!”统领脱口而出,继而狞笑,“龟缩在北疆夜城遗孽竟然还敢出现,趁火打劫,搅乱西京?我让你们有命来,没命回!”

“呸!”北疆诸人对视一眼,顿时如鸟纷飞,四下逃散。

整个西京都在动乱,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却在此时鬼鬼祟祟地来到了皇宫之前,它先在通往内宫的密道处绕了一圈,因为翅膀不能开启机关,无奈放弃,飞到皇宫上头。

但流光绚烂的九龙罩同样拦住了想要往下飞的鹦鹉。头点绯红、羽翼翠绿、胸脯与脸颊却一片雪白的鹦鹉在光滑的罩子上扑扇翅膀飞来飞去,死劲扒着罩子往下看,除了和游过来金龙对视一眼,还被吓了一大跳之外,压根看不见想见的那个人!

它缩回头来,嘟嘟囔囔:“原兄被抓,原兄被抓,鸟进不去,鸟看不见……”

半空中的鹦鹉来回转了一个圈,突然灵机一动,再扇起翅膀,一路飞离皇宫,来到一处人流密集的街道之上,扯开嗓子嚷嚷道:“杀鸟啊啊,救人啊啊!杀鸟啊啊,救人啊啊!”

但天色晦暗,人群惊慌,要么是到处奔逃的百姓,要么是杀人放火的贼匪,要么是镇压动乱的天蛛卫,没有一个人会因为一只鸟的惊叫而驻足。

鹦鹉在这里嚷了许久,直到声音都哑了,也没见人停步。

它垂头丧气地住了嘴,扑扇翅膀刚要飞起,视线中就多了一双芒鞋与一身道袍。

接着,道袍的主人好奇问:“杀什么鸟,救什么人?”

第5章

皇宫之前,人马还在对峙,战争一触即发。

人群之中,唯独两个人的注意力不在战场之上。

一个是元徽皇子,一个是被元徽皇子挟持的原音流。

自元徽皇子跟着原音流进入皇宫之后,除方才的些微走神之外,元徽皇子便将自己几乎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原音流身上,堪称一目不错。

就这样和元徽皇子对视许久,原音流只好道:“精彩之事正要发生,皇子为何一直看我?”

元徽皇子道:“恐音流下一刻离我而去。”

原音流笑道:“今日皇子倒有几分烟火之气,不似往常如立尘俗之外。”

元徽皇子道:“身立尘俗,而妄言超脱,是执迷也。我身在尘俗,心在尘俗,不敢超脱。”

原音流叹气:“皇子身在佛前,心却不在佛前。须知心不起妄念,一心是一佛国;心若起妄念,一心是一地狱。这许多年来,皇子可有一日心如菩提常自在?”

元徽皇子看了原音流许久,倏尔一笑:“好友,我有。”

但他旋即闭目,又说:“可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话音方落,前方再发生异变!

天上依旧漆黑如墨,城墙之下的元戎皇子刚刚下令进攻,排列在内宫城墙之下的神机火方亮火口,红雾弥漫,红云飞涨——

正当此时,一道浅金突而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不过眨眼一瞬,那浅浅的金色已自天边来到眼前,已自一线金变成一道撕天裂地的金虹!

金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内宫之下,直冲城墙下指挥众人的元戎皇子。

百丈距离是一念。

一念未尽,金虹已吻上元戎皇子脖颈。

冰锋触体,主人尚未觉有异,大好头颅已冲天而起!

世有三种高手。

第一者,剑行千里取首级。

当此之时,金虹停下,一位身着道袍、气质冷冽、面容年轻,偏偏有着一头白发,让人辨不出他真实年纪的道士擎剑而立。乃是剑宫三代弟子,二十年来幽陆之上,几无同辈可掠其锋的“东剑”薛天纵!

东剑已停,元凶已死。但战场之上,各种各样的兵器却开始震动蜂鸣不止,众人匆忙按着手边兵器,眼看独自站立在不远处的薛天纵与元戎皇子的无头尸身,有人呓语:

“剑宫,是剑宫来人……”

剑宫出行,百兵俯首!

离开元戎皇子的古先生刚刚走到半道,便被这金光耀得双眼一花。他闭紧双目,水光于眼睑下一闪而没。紧接着,他霍然睁眼,对身旁随侍说:“元戎必死,我们快走!”

随侍惊道:“可是皇子刚入内宫,尚未出来!”

宣德帝只有两位皇子,一位元戎,一位元徽。

元戎皇子还在皇城之下,身处内宫之中的,唯独元徽!

古先生厉声道:“皇子入了内宫,便未想过出来,此番天时地利,只求一击奏效!你休得多言,徒耗我夜城有生之力!”

薛天纵千里奔行,一剑枭首,剑如虹,势如龙。

正当宫城内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薛天纵身上的时候,一直站在原音流身旁的元徽皇子突然暴起!

他一步向前跨去,仅这一步,就横跨二十步的距离,自人群之外,来到龙车身旁!他再一抬手,掌劲如浪,摧得龙车四分五裂,露出坐在车中的宣德帝!

马车既碎,元徽皇子与宣德帝四目相对。

这是自元徽皇子降生记事以来,他与宣德帝最近的距离!

他一掌递出,掌劲化虚影,自他掌上飞出,重重按在宣德帝胸口!

胸骨尽碎,宣德帝口吐鲜血,维系在他身上的九龙卫殿大阵跟着一阵起伏,眨眼间就自威势赫赫变作黯淡无光。

电光石火,局面已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元徽皇子于一步杀人中所展现的武艺远超寻常,彻底颠覆往日众人对元徽皇子不擅武艺的印象!

不论皇后、薛天纵、还是其他供奉护卫,都在这时才反应过来,匆忙赶向元徽皇子与宣德帝所在。

但他们俱都来不及了!

十年筹谋,累累血债,今日谁都阻止不了他!

元徽皇子对准宣德帝头颅,再度举起掌来——

这一刻,尘念纷至。

自得知身世之后多方筹谋,挑父子情谊,使皇室内斗;演白日黑星,使西京大乱。今生一局棋,他将死了大庆王庭一代人,终报母族血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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