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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劫(51)

“这倒真是个问题。”明如昼笑道,又问,“有人闯过包围吗?”

“点夜繁灯都亲自前来,自然没有侥幸者。”薛天纵冷哂一声。

一句方落,两人突然一同前视。

只见黑夜之中,忽有一道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似有一骑向此逼近!

明如昼不动声色一摇灯,被控制的傀儡骤然点亮烽火,烽火照亮来骑,只见一匹浑无杂色的白色骏马身上,骑手一手执鞭,一手高举狰狞兽头,兽头刚刚斩下,犹带温热,兀自滴血。

烽火照亮广漠,广漠之下,骑手挥舞兽头,高声呼喊:“冬狩将至——冬狩将至——冬狩将至——”

荒野之上,以石为屋。

环绕谷底连绵成圈的石屋在先时的战斗中毁了大半,唯独一座日常议事的神殿还自战斗中幸存,基本完整。

石殿空旷,曾经站立于此的无面神像已被推倒夷平,重新摆上一张巨大的椅子,椅子上堆满厚重柔软的皮褥,那颗狰狞兽头已经被摆放在了这张椅子之前,由坐在椅中的界渊欣赏打量。

兽头之下,又分两批人。一批人是天之极中人,以明如昼为首,分向两侧站立;另外的则全是荒神教的人,为数不多,不过十来个,乃是今夜战斗中剩下的荒神教高层,正全部跪于台阶之下,忐忑等待即将降临的未知命运。

明如昼在旁轻声道:“冬狩乃是北疆传统。每一年年末,各大势力开始为期三月的战乱争端。三月之后,春芽破土,哪方势力获得最终胜利,哪方势力可得北疆最广袤的土地、最优越的修炼资源,以及祭天古符。”

界渊一笑:“不公平之战,祭天古符有激励苍生之能,谁胜,谁拥有祭天古符。谁拥有祭天古符,谁胜。”他忽然转头,对前方跪地的荒神教一人道,“愿意归顺本座麾下吗?”

此人心中自然不愿,拟计假意归顺,伺机反叛:“我……”

界渊“哦”了一声:“不愿意。”

他随手一挥,地上之人变成一团血肉。

荒神教余下教众面色惨变,薛天纵微垂双眼,面无表情。

明如昼视若无睹,继续说:“不错,年年冬狩,谁拥有祭天古符,谁能取胜。但记载以来,取胜之后,未能保有祭天古符直到下次冬狩的势力不胜枚举……”

界渊“唔”了一声,仿佛觉得有点趣味,但眉宇间又从始至终都带着漫不经心之意。

他敲了敲椅柄,看向跪着的第二个人,再问:“愿意归顺本座麾下吗?”

第二人不敢迟疑:“愿意,我愿意——”

界渊不耐烦:“不愿意。”

他再一挥,第二团血肉铺于地面。

明如昼继续轻声慢语:“因为谁拥有祭天古符,谁就拥有胜利。所以冬狩之后的春、夏、秋三季中,胜者将被无数其余势力瞄准,其所保管的祭天古符也会被明争暗抢。故而接连两年拥有祭天古符的势力不多,得到祭天古符之后便彻底覆灭的势力倒是不少。”

“嗯……”界渊看向坐下第三人,“愿意——”

第三人大声回答:“强者为尊,谁赢了教宗与荒神,谁就是新的神!荒神教的一切都属于您!”

界渊笑起来:“穷乡僻壤的教派有什么东西?”

第三人赶忙道:“荒神教的功法宝库均在谷中神像之下。荒神教还对世家及大庆王朝均有渗透,若大人有意,可将各地主使一一召回。”

界渊第三次轻轻挥手。

场中不分立场,绝大多数人竟都觉身上微紧,生怕眼前出现第三团血肉,生怕下一刻,自己就变成一团血肉!

但界渊此番只是挥出一道掌风,将跪在自己面前、碍事的那些人统统挥开。

“主意不错。以冬狩为名,将荒神教在各地的主使统统召回。”界渊问,“冬狩还有几天?”

“还有半月。”明如昼。

“十天之内,我要见到荒神教在外的所有主使。”

“是,大人。”明如昼欠身。

“十天之后,以燧宫为名,加入冬狩。”界渊道。

“是!”余者皆应。

见锋峰顶,最后一片红叶自枝头悠悠落地,正是秋去冬至,一年终末。

一日之前,有消息自北疆传出,眨眼之间传遍幽陆大小势力,使众多势力之主面面相觑。

荒神教覆灭了!

新势力整合酆都与荒神教,自号燧宫!

先是渡川酆都,接着是北疆荒神教,若说酆都覆灭是因为乱生内部,那么荒神教覆灭之由呢?

荒神教与旧时酆都所在与现今天之极所在相隔何止千里,中间无数正邪势力,天之极中魔众是如何不惊动任何一方势力,使大批人马直接出现在荒神教内部?莫非新生魔主有玄奇神法,可以携带大批人马千里传送?亦或新生魔主更有盖世魔功,一人足以屠灭一派?

种种猜测翻滚人心,静微女冠主持正道会盟,此番剑宫晏真人、佛国上思和尚、大庆端睿帝,世家智九恺,诸多势力之主一同前往落心斋,与静微女冠共商大事。

剑宫雪冷。

转瞬一载,新雪再覆旧山。

言枕词站于葬剑山,拔了根长草,于无数新旧墓碑前吹一曲萧瑟小调。

音声幽幽,引得树叶沙沙,似幽魂呜咽。

小调声中,他垂眸下望,望见足前一座新碑。

碑上有字,碑下无人。

既然无人,何必立碑?

言枕词只手按剑,剑气出,墓碑碎。

飞尘合雪,他转身向外,吹一声口哨。

口哨声响,翅膀拍扇声起,一只花色鹦鹉自林中飞出,扑腾停在言枕词肩膀上:“叫鸟干什么,叫鸟干什么!”

言枕词:“叫鸟和我一起走。”

娇娇:“走去哪里?”

言枕词:“去北疆。找界渊。”

作者有话要说:

《蝶恋花》·言枕词·上阙

阅尽天涯离别久,荡剑归来,世情还依旧。独立云边风满袖,孤灯冷月画影留。

第44章

瘦马拉着一辆破车, 在凹凸不平的小道上慢悠悠前行。

马车颠簸, 数下之后, 车厢后边的帘子一动,一个人自车厢内滚落下来,一直滚到小道旁边的树丛中, 方才被枝条拦住,静静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瘦马未曾察觉车上少了一人, 照旧拉着车子, “得得”远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背着刀的人路过这条小道, 看见了躺在树丛中的人。

刀客蹲下身:“你还好吧?要我送你回家吗?”

地上的人动弹一下:“我……的……家……没……”

他忽然用尽全力,在地上翻了个身。他的面孔暴露在刀客的视线之中, 灰白相杂的头发如同枯草,层层叠叠的皱纹是被揉皱的纸张。

躺在地上的人, 就是路边任何一个即将迈入死亡的孤零零老人。

他们的不幸相似又迥异,北疆中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缺这样的人。

老人道:“我有一个宝物……我把它给你,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一个纯金锻造,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小小宝塔滚落刀客足前。

刀客被其吸引, 拿起宝塔,握住的那一刻,源源不绝的热量传入体内,仅只眨眼功夫,经脉中的真气就翻了一倍似粗壮。

什么东西能让一个人的真气眨眼间提升一倍?

刀客手握宝塔, 全身战栗!

老人喃喃道:“拿着它,帮我杀了……天宝萨拉的……茉母。”

天宝萨拉,北疆最耀眼的明珠之城。

茉母,天宝萨拉的主人,北疆最高贵的女人,德云拉茉。

经年不止的西风刮在北疆的大地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使山川连同大地形成大大小小数不清风凹之地。这些天然凹陷被北疆之人称为“风崖”。

风崖既是北疆的一种地貌,也是北疆的一个帮派,还是遍布北疆的一家最知名的酒馆。

自外边来到北疆的人大多会选择这里作为他们的第一个落脚点。

因为这里有最烈的酒,最烈的女人,和最烈的消息。

言枕词就坐在这样一间酒馆之中。

这是一间北疆中还算不错的酒馆了。

它建在一处不小的风崖之中,三面与屋顶皆有土墙,唯独迎风一面用木竹建造墙壁,再在空隙中铺以厚厚毛毡挡风。酒馆昏暗,中间有石砌的篝火堆,篝火堆里头的火焰日夜不熄,围绕着篝火堆摆着的陈旧的木制桌椅,桌椅旁总坐满了人,二胡与羌笛的合奏咿呀环绕,乐声之中,身着轻纱、佩满首饰的舞女头顶酒碗在人群中飞快旋舞,腾挪跳跃,满满一碗酒分毫不洒,引来一声声叫好与无数金银打赏。

“真吵、真吵,一点没有原兄的弹奏好听。原兄真的在这里吗?原兄才不会喜欢这里。”

吵闹声中,一道细细的声音响在酒馆角落,是随着言枕词一同来此的娇娇。娇娇站在缺了个小角的木桌子旁,嫌弃地用翅膀点点随时能够咿呀发声的桌子,又看看桌面浑浊的茶水,再转向四周,更见到许多除了一身大氅和许多金银之外,连个袍子都打着补丁的酒客。

它叹息一声:“身上挂了那么多金银首饰,却不愿穿个好点的袍子。北疆之人,使人担忧。”

言枕词拉开随身带的一只布袋,将里头的坚果倒在娇娇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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