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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劫(56)

这一异象持续数息,沉沉的压迫自天空一路传到人的心底。

倏尔,纠结于天空的雷电之眼爆炸,化作一束巨光擎天立地,狠狠击在雷击之地的核心之处,火焰刹时升腾燎原,天地变成火红一片。

劲风狂卷,震荡倏生,当地上的火焰一路升腾到天空之际,久久压抑的震荡猛然自雷电之眼消散的方向炸开,成为圈圈涟漪,退散浓云重雾。

天幕之下,火焰之中,无数的声浪响于同一时间,它们自四面八方而来,最终汇聚成两大势力的名字:

“德云拉茉——德云拉茉——天宝萨拉——天宝萨拉——”

“长生天——长生天——苍天教——苍天教——”

雷击之日,冬狩之期,天火降世,人间凶兵!

熊熊大火拉开突如其来但又在预计之中的冬狩序幕。

深坑之中,原袖清忽然转向言枕词:“言道长。”

言枕词收摄心神:“原弟可叫我言兄。”

地上的刀十三侧目。

原袖清淡淡道:“约战结束,我将去见音流。”

言枕词抚掌笑道:“我说我们的道路必然相同。”

原袖清:“我欲托你保管一物。”

言枕词笑容微收:“何物有人更重要?原弟这个要求,让我为难矣。”

原袖清不理对方:“我欲托你保管祭天古符。如果我三月之后没有出现,祭天古符送你,再托你保护一名……算了。”他话到一半却收了口,只将手中古符朝言枕词一抛,同时闪身后退,眨眼便自深坑掠至半空,只有一句话遥遥落下,“我说了,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可惜,我的孩子……都挺喜欢你的。”

言枕词抓住天空飞来的祭天古符,不欲原袖清走脱,正要跟上,面前冷不丁出现了一把刀。

金刀横空。

刀十三慢吞吞自地上坐起来,伤口之上,血涌更急:“你听不懂人话吗?没见决尘人不愿意你跟上去?”

言枕词道:“你知他要去干什么吗?”

刀十三:“不知。”

言枕词:“既然不知,你还拦我,就不怕日后后悔?”

金刀一旋,三丈刀芒横于言枕词足前。

刀十三露齿一笑,白牙森森:“我不知他要去干什么,只知他刚才不愿你跟。我不知日后会不会后悔,只知不拦着你,我现在就后悔。”

言枕词无言以对。

只这几句话的功夫,天空之人已经不见踪影。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半晌,对娇娇道:“似他和我这样的高手,什么时候会把重要的东西托付给别人?”

娇娇身上的束缚已被解开,萎靡得羽毛都失了色彩,蔫头耷脑:“鸟不想和你说话。”

言枕词沉声道:“只有在去做危险的事情的时候——”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长夜方起。

当熊熊大火燃烧于北疆地势最高的雷击之地时,整个北疆一同震动!

苍天教所盘踞的白照山上已经开了整整三天酒肉大会,当天火乍亮在天空之际,长生天猛然摔掉酒碗,自座位上站起,森然道:

“大家,时间到了——”

酒碗清脆的碎裂声中,白照山上站起了密密麻麻的黑影,黑影齐齐而动,似大片黑色洪流倏尔自山上奔涌而下,冲向猎场!

白照山下,大大小小二三十个势力自上一年冬狩幸存下来以后,便环绕白照山生存。将近一年的时间,一切方才起步,冬狩又至!

在天火燃起的那一刻,他们已经在头领的带领之下朝山巅跑去,一路高喊:“不要杀人,我们愿归顺苍天教!不要杀人,我们愿归顺苍天教——”

两方相触。

自山巅涌下的洪流轻而易举将冲上山来的人马吞没,惨叫短促,水花不惊,只有血腥之气,在空中渐渐弥漫,越来越浓。

余下还未上山的势力一看此景,立刻掉头,往山下四散而去,但除了些许幸运之辈,全都变成弥散在空中的一道血气,与远方的天火遥遥应和。

洪流之后,长生天冷眼看着眼前一切,低声道:

“太迟了——”

敬天畏神,唯爱我之子民。

此番苍天教,必成北疆之主!

“时间到了。”

同样的时间,在天宝萨拉城中的宫殿外,德云拉茉凝视天边的红云,说了同样一句话。

天宝萨拉的大门在这一刻打开。

汇聚于明珠之城的目光马上看见,一排排一列列甲胄鲜明的骑士早已整装待发,只等号角吹响!

长长号角响彻夜空。

骑士一同出发,天宝萨拉的旗帜飘扬在天空之中,所过之处,不等骑士呐喊,沿路各个小势力已经一同开门出迎:“愿意归顺茉母统治!茉母必能一统北疆,成为北疆之主!”

骑士如同旋风掠过这些势力。

兽蹄践踏大地,沙石泥泞飞溅。他们漠然飞驰,不假一顾。只向着远处真正的目标驰骋而去,苍天教、燧宫、以及整个北疆!

绵延的石墙之外,来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环绕在此的人全是周围的势力,冬狩一至,不可大规模攻击其他势力的北疆禁令立刻失效,早就因荒神教覆灭而暗中蠢动的周边势力于第一时间集合武力,串联盟友,共同来到燧宫之外,准备在冬狩地一开始将这自外来到北疆的势力蚕食鲸吞!

但一切和预想的稍有不同。

天边的火焰已经熊熊燃烧了好一会,夜晚的月亮也静静地悬了良久,集结在燧宫城墙之下的众多势力依旧集结,既不攻城,也不后退,他们手持兵器,满脸狞笑,做出向前奔驰的动作却因迟迟没有不落下下一步而显得滑稽可笑。

薛天纵站于城墙之上,下视众人。

他一点也不觉得可笑,反而感觉到了几丝冷意。

不止因为城墙下的这些人在无知无觉之际一同被控制,更因为哪怕他们没有被控制,也不可能自城墙中找到自己的目标。城墙之内……早就没有人了!

以建造行宫为名大兴土木。

大兴土木之际却规划地道,使城中部众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去往北疆各处。

天火点燃,苍天教、天宝萨拉均有席卷北疆之雄心,立刻以雄兵出城,意图占领更多的地盘,使得后方空虚。虽然因其所行进路线缘故,只要能够继续向前,胜利就是最好的防御……但这并不适用已经绕道他们身后的敌人!

前方的敌人是明处的刀,后方的敌人是已经捅入腹腔的刀。

他恐怕——

“东魔总是站在城墙之上,未知前方有什么美好之景,使得东魔流连忘返?”

熟悉的声音响在身后,薛天纵不需回头,已淡声道:“点夜繁灯其实也与我相同。”

明如昼笑道:“看来我们确实有些相似之处。”

薛天纵:“点夜繁灯可是从大人处过来?”

明如昼“唔”了一声:“正是如此。”

薛天纵单刀直入:“大人对我有什么吩咐?”

明如昼笑道:“今夜的东魔仿佛主动了一些。”

薛天纵此时亦是一笑。他向来冷肃,此时展颜,有若冰雪消融,好似崖岸可期:“我知燧宫部分人心中对我有所想法。但未知点夜繁灯可知我离开剑宫时说的一句话?”

明如昼:“这倒不知。”

薛天纵:“龙不与蛇共舞,鹤不与鸡同立。我离剑宫,不过如此。点夜繁灯——应当明白我的心。”

明如昼手拂明灯,欣然而笑:“东魔之心,我深知矣。幽陆浩瀚,人与蝼蚁之差别何在?当在此处。大人与东魔所言,乃是:‘长生天,多余了。’”

“好。”未等一息,薛天纵干脆答应,“十日之内,长生天必死无疑。他若不死,天地再无薛天纵。”

言罢,他不再多留,当下乘剑而起,掠过天际之时,剑光激射,射入城墙之下人群之中,搅出漫天血雾。血雾开在薛天纵背后,似正道栋梁终成魔道巨擘!

薛天纵乘剑而飞,心中回想日前收到讯息。

‘界渊非同一般魔首,你在燧宫,切切小心,切切小心。’

界渊非同一般魔首,北疆绝非其止步之地,北疆之后,恐是大庆、恐是剑宫、恐是佛国。

依他之智,依他之力,究竟是界渊终于占据了原音流之躯,还是原音流终于有了界渊之力?

我在燧宫,需取得界渊信任。

如此,一切方有施展之处!

薛天纵已走,明如昼依旧站在城墙之上。

他在回忆方才与界渊的对话。

“明如昼,你觉得北疆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一盘散沙?”

“是人。”

“北疆年年冬狩,一狩三月。大批大批的人就在这狩猎之中死去。所以北疆衍生出除冬狩之外,决不许各大势力私下相争的规则。也习惯从各个地方劫掠人口。更习惯以人口作为等价之物。”

“为什么天宝萨拉纵横前行中毫不在意身后投降之人?还是因为人少。”

“因为人少,所以没有可以依仗的城墙,没有足够的人海,没有可以阻止一支铁骑的一切。”

“也因为人少,他们看似占据了大片土地,实则并没有足够的人手控制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角落。”

“从这两条路线走,可以不惊动任何人,绕到他们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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