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阴阴(6)

“我又没什么东西要带，几件衣服就一个包，你搞这么大个……”夏山白一边嘴里咕咕哝哝着，一边弯下腰，打开了行李箱，看到里面的东西却突然噤声。

行李箱并不是空的，满满当当，装着衣服，夏山白在里面拨了拨，有衬衫，有短袖，有夏季穿的，还有冬季穿的，都是新的，还有一些备用药什么的……

“夏山青，你，你什么时候……”夏山白直起身，指了指他哥，又指了指行李箱，有点语无伦次。

“就前些天，我让万奇哥从外面带回来的。”夏山青笑着，低头挑起一件衣服在夏山白身上比划着说：“我看着应该都挺合适的，试试？”

“夏山青……我……”夏山白抬头看着只比他长两岁的夏山青，小声叫出他哥的名字，眼泪瞬间就止不住了，他踌躇着，胸腔中有一丝冲动，差点就将自己心里那一点隐秘喊出来，却终究又收了回去。

夏山白哽咽着，说不出来话，也没什么说的，说什么呢？父母离开的时候夏山白十二岁，夏山青也不过是一个才十四岁的半大小子，六年的相依为命，夏山白的今天是用他哥的六年换来的，所有话在这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夏山白说不出来，而夏山青更是不屑听。

“哎哟怎么哭了？”夏山青抬手抹掉夏山白脸上的眼泪，轻声哄着，“这么大人了还哭？平时可只见你耍混发脾气啊！”

夏山青顿了下，继续说着：“知道你是心疼哥，哥都知道……”他说着自己没忍住笑了起来，“你看，这么难为情的话哥也说不出口，可是阿白心里想的，哥都知道……从小到大，哥就揍过你一回，为什么你肯定还记着吧，那次哥下手狠了，你后来不也没怪哥吗？照顾你，供你上学，这些都是哥应该做的，哥愿意，哥不怨你……山白，你不用觉得内疚，不用觉得亏欠。”

夏山青揉揉夏山白的头发：“咱家出你一个大学生，哥别的也做不了什么，这些就算作是礼物了，知道了吗？嗯？”

夏山白抽噎着，从嗓子眼里艰难地挤出一声：“嗯……”

夏山青重新拿起那件衣服，帮夏山白比划试穿。

良久，夏山白才出声道：“哥，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

夏山青一笑：“我是你哥，就你那臭脾气也就哥愿意惯着你，换别人看不打你？”夏山白没有出声反驳，藏在衣服底下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捏紧，任他哥扒拉着给他试衣服。

……

翌日清晨，天刚擦亮的时候，红色的城乡长途大巴停在了镇口的一排白桦树下，夏山青利落地将行李箱放进车侧边，拍拍手上的灰，推着站在一旁不愿挪动的夏山白上了车。

“明天走其实也来得及……”夏山白在他哥连推带搡之下，坐到了靠窗的座位上，嘴里还有些不情愿地说着。

夏山青一听这话，正想说什么，前面的司机倒先开口了：“小伙子，明天可没这出去的车！”司机眼睛盯着前面的路，手里转着方向盘，嘿嘿笑着继续说，“这是，出去念书？”

“对，上大学！”夏山青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夏山白，脸上也是笑着，替弟弟回答道。

“啧，有出息，刚你们上车时我瞅了一眼，小伙子，长得真俊哈。”司机边说边摇着头，“这白嫩的娃儿，一看就是在这待不长的人，考上了大学，就是那飞出去的凤凰，不回来喽，昂？哈哈哈……”

夏山白一听这话，脸色更加不好了，夏山青也收起了笑意，凝眉不再回话，兄弟俩都各怀心事，沉默着，看向窗外。

红色大巴在破晓的晨光中离开白桦镇，驶向远方，云翁山腰处的大片白桦林透过车窗的玻璃，映在夏山白眼里，青郁苍翠。

☆、第 5 章

梧城坐落于南方，和云翁山中间还隔着一座大省，距离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路程。

夏山青和夏山白赶到的时候，九月份的热浪正浓，天气阴沉沉的，不见太阳，街边整齐而立的梧桐树在潮湿闷热中枝繁叶茂着。这里高楼林立，有的甚至比云翁山小一点的山丘还高，夏山白站在车站出口，不安的情绪陡然增大，内心踌躇着开口：“哥……”

夏山青站在他身侧，一只手拖着行李箱，闻言偏过头来，另一只手拍拍他的头，露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道：“嗯，走吧，去学校！”他说着，牵起夏山白有些汗湿的手，往外走去。

他们对这座偌大的城市丝毫不熟悉，只好打了一辆车，的士在梧城的高速上飞驰着，车窗降下来一点儿，风卷进来，缓解了一点热意，夏山白不自觉的握紧他哥的手。司机师傅的热情程度丝毫不输他的车速，一路上用乘客听不懂的话语自顾自聊着，夏山青偶尔能从字里行间捕捉到一两个可以理解的词，言简意赅地应着，大多数时候都是些“嗯”、“啊”的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