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就昏倒了,阿姨进来房间,先是惊呼了一声,继而慌手慌脚地去打120,程焰还听得到,只是如何也睁不开眼。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病房,程训之就坐在她旁边,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亦或者进入了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程训之没有不要她。
程焰发了半个月的烧,程训之陪了半个月,她不愿意睡觉,睁着眼,就攥住程训之的袖子,瞪着一双眼固执地看着他,仿佛害怕一闭眼,他就又不见了。
程训之拿她没办法,最后还是带她走了,他们坐车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山川密布,交通很不便利,他们住在一间民房里,瓦片摇摇欲坠,程训之坐在门口抽烟,一条腿空荡荡的,另一条腿随意搁在那里,他看着远方,脸上露出愁容来。
程焰沉默地拿着比自己还高的大扫帚去扫地,手上很快磨出血泡,她蜷着手指,把袖子拉长了垫在手心,一声也不吭。
她要证明,自己不是个拖油瓶。
她会自己洗衣服,会扫地,她每天不睡懒觉,她自己吃饭,自己洗碗,她不吵闹……
他梦到程训之还是不见了,下着雨的夜晚,她坐在屋檐下长久地盯着雨幕看,最后等不及冲进雨幕,他看到一个白房子,灯光通明,黑胶碟片的声音沙沙地响着,曲调婉转,她莫名觉得程训之会在那里。
她推开门,却是一片漆黑,一个小男孩蹲在墙角,拿石头在地面上刻画着抽象的图案。
程焰蹲在那里问,“你画了什么?”
男孩没有理他。
程焰要走,才听到他说了句,“风。”
风是自由的,不被任何东西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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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电闪雷鸣,深夜的手机铃声显得格外刺耳。
程焰从梦里挣醒,呼吸急促地喘息了片刻,攥紧的手指才慢慢松开,她折起身,坐了起来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她在沉默中掐着自己的眉心,旧日的记忆模糊地从大脑最深处翻上来。
前半段不是梦,程训之曾经要把她送走过。
那人身材高大,穿着考究,脸上肃穆又威严。
那身影渐渐和季恒初重合,程焰狠狠地吞咽了口唾沫。
她大脑一片乱。
铃声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她骤然清醒,抬手去摸手机。
看到陌生的号码,她心脏骤然停跳了半拍。
程训之每次打来都是陌生号码,程焰生怕他挂断,着急去按接听。
那边却传来一声女声,程焰眼里的光慢慢寂灭下去。
“程焰,我是黎悦,季时屿从家里出去了,他晚上和他爸聊了很久,这次没有吵架,但他刚刚出门了,我睡不着在露台坐着,正好看到,家里好像没人发现,这会儿下着雨,我也不了解情况,要不你问问他,或者你看要不要跟他爸妈联系一下。”
程焰大脑还混沌着,很努力才分辨出来两个关键词,季时屿离家出走了,这会儿下着暴雨。
她说:“我知道了。”
大约是刚做了个梦,情绪还没褪干净,她对黎悦说了句,“谢了。”
黎悦:“不客气。”
程焰思考片刻,想说些什么,最后也没有说,担心季时屿,便挂了电话。
她对着聊天页面沉默了片刻,思考自己应该怎么联系他,他不是个冲动的人,她至今还记得他在楼道里说的那句,“能去哪儿?”
他没什么归属感,亲生父亲对他并不很上心,对他很好的继母也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离开家他一无所有,赌气对他来说,也换不来关注和疼惜,他看得很明白,也就不会去做无用的事。
或许只是想出门散散心。
程焰便试探着给他发了条消息。
[一把火]:睡了吗?
[及时雨]:没。
他很快回。
[一把火]:我睡不着,想跟你视频。
[及时雨]:不合适吧!我没穿衣服。
听不出来是开玩笑还是真的,或许出去住周思言或者其他人家了?或者酒店?
[一把火]:我又不能隔着屏幕非礼你。
下一秒,视频弹出来,接听后季时屿说了句,“骗你的,我在外面。”
屏幕里一片漆黑,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他似乎在街上,身边就是路灯,暴雨如注,他的声音听不清楚。
程焰打开了卧室的大灯,想看清楚他一点,可灯越亮,越看不清。
只是开灯的一瞬,他似乎看到屏幕一角也亮了,她蹙眉片刻,伸手又去关灯,开开关关两次,终于确认他就在楼下。
季时屿还浑然不觉,只是问了句,“你干嘛呢?”
程焰穿了鞋,批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突然有些生气,“站着别动,不然我见你肯定揍你。”
季时屿大约也猜到她已经知道他在楼下了,肩膀垮下来,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又贪恋地看着屏幕里的她,那些无力涌上来,在无比失望中,似乎终于抓到了那么一点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