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冬日焰(207)

程焰从未抱怨过这些,也并不觉得如何,她没有感受过好好在父母庇佑下长大的滋味,也就无从比较哪一种会更幸福。

她是个很少做不切实际幻想的人,只希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紧紧抓住能抓住的所有东西。

其余如何,看造化。

比如现在,她只希望程训之能恢复如常。

希望季时屿早日康复。

脱离危险期后,程训之便一天比一天状况好转了,只是伤到了大脑功能区,他患了运动性失语,就是他能听懂别人说话,但自己说话却很费劲,一句话磕磕巴巴的,很难说一句完整的话。

这些医生之前就说过,所以程焰心理有准备,而且比预估要好很多,他身体各方面都还算正常,只是积劳已久,加上卧床这么长时间,有些虚弱,慢慢养着就行了,

程焰听医生说完情况,出去的时候靠在墙上狠狠喘了几口气,仿佛劫后余生,她捂着脸,沉默地哭了一会儿。

从没有一刻觉得命运对她如此眷顾过。

再进病房,她便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了,程训之难得清醒,“哭……什么,瞎跑,欺负你,谁?我……那个……嗯……那个……”说不出来,开始比划,眉毛纠结成一团。

程焰去倒了杯水给他,“瞎跑出去干什么了?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程焰把能听懂的给他捋顺了,才回答:“没哭,你想问季时屿吧!他好着呢,也不会欺负我,你少挑拨离间。”

长这么大,程训之都没问过:“谁欺负你了?”这么柔情的话,因为欺负她的她会加倍还回去,他就怕她打击报复别人没分没寸,通常会告诫她收敛点。

最近大约是她每天都会出去,不知道谁告诉了他季时屿和程焰在谈恋爱的事,然后程训之看她的目光都带着点微妙,试图用并不流利的话各种探知季时屿和她交往的细节。

程焰不想跟他说那么多,因为直觉程训之似乎并不太喜欢季时屿。

他不是那种心思重的人,不会因为季时屿是周慈慧的儿子就生出来抵触情绪,在南菏的时候他对季时屿也不讨厌,甚至拜托他带程焰去江城,自那之后他就没再见过季时屿,不至于隔空开始讨厌,程焰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季时屿,便没有多说,不急在一时。

程训之嗤了一声,“手,往外翻。”

程焰纠正他,“胳膊肘往外拐。”

程训之因为不能流利地骂她而显得烦躁。

两个人又驴头不对马嘴地拌了会儿嘴,直到护士进来给他打吊瓶。

-

这些天季时屿状况终于好了些,周思言他们才敢来看他,却恰巧碰到来找他的警察,当年的事,季时屿还只是个孩子,记忆并不是很完全,小孩的视角,看到的东西总归是有限,更何况,作为被虐待的一方,复述曾经所带来的伤害,精神压力是巨大的,他心理状况并不是太好。

季恒初原本并不太愿意,因为该有的证据已经很充分了,这些年,最困难的不是定周慈慧的罪,而是彻底剜除她身后盘根错节的犯罪关系网。

又何必再让季时屿遭受那一份痛苦。

但季时屿却答应了,他的记性不错,很多事记得清清楚楚,这些年反复在脑海里咀嚼复刻,早已深入骨髓,那些遗忘的东西,也并非真的遗忘,反而是因为印象过于深刻而被压在记忆最深处,不敢想起来。

恰恰是因为记得清楚,所以这些年的痛苦是无时无刻不在重复的。

如今,也算一个了结了吧!

其实从去南菏的时候,他便开始从过去走出来了,他记忆里有一片炼狱,那所白房子像是长满獠牙的野兽,可真正见了,只看到破败和被各种“寻宝者”践踏的痕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大概很多时候,困住自己的,不是外物,而是内心。

这世界很糟糕,糟糕到令人齿冷,可也很美好,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做了他的后妈,照顾了他十多年的饮食起居,体贴他每一分难过和不舒服,为他每一分快乐而快乐。

周思言他们自始至终都在包容他的古怪和阴沉、

还有程焰……即便她也是脚踩荆棘,却依旧在用力地奔向他、拥抱他。

所以他选择爱,选择光明。

周慈慧要和季时屿对话,季时屿同意了。

夜晚拔了吊瓶的针,警察陪着他过去,八月中,月亮高悬,从华清到隔壁,从后门,不过才几分钟的路程。

这几分钟里,他以为自己会情绪翻涌,可却意外地平静,平静到分神去想程焰,自从程训之醒后,程焰便有心情和他手机聊天了,她说程训之恢复得挺好,快的话,三两个月就能完全如常了,只是现在说话说不利索,肺炎因为身体虚弱也一直不好,咳嗽不断,还妄图抽烟,程焰说:“如果叫我偷偷发现他抽烟,我一定把他绑在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