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你不识好歹(113)
餐桌上的盘子震荡发出响声,齐孝川强忍被打出内伤的疼痛:“还说不上有出息吧——”
“孝川啊。”就连齐妈妈都揩起了眼角,欲哭无泪地摇起头。
骆安娣也始料未及,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不过,她还是立即挽住齐妈妈,边抽纸巾边轻声劝慰起来。齐孝川反而镇定如常,起身端起自己的餐盘,径自离开餐厅,只期望能尽快摆脱这修罗场般危险的境地。
他配不上骆安娣,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不需要任何人提醒。齐孝川还没纯情到为这点质疑就动摇自己的抉择,别人怎么想,他毫无兴趣,也不会因此改变主意。正把餐盘放进洗碗机,厨房的门就在这时响了一下,是妈妈走进来,收拾过餐桌,现下转移阵地到里面。她站在他身旁,重复与他同样的工作。齐孝川没急着走出去,只是微微抬着双臂留在原地。好一会儿,他确定没有自己能帮忙的步骤,因此转过身。妈妈却发出声音。
“孝川,”女人低着头,望着水槽里逐渐洗净的双手道,“说心底话,妈妈不希望你和安娣在一起。”
这并不令人意外。
从以前开始,妈妈就很疼爱骆安娣,既恨不得她是自己女儿,又十分庆幸她不是自己女儿。前者的希望自然好理解,喜欢的东西,自然巴不得是自己家的。后者也不难懂,比起她这样的工薪阶层,自然还是生在骆家物质条件会更好。
齐孝川觉得自己总不可能道歉,因此只好模棱两可地说了:“嗯。”
但接下去的话却与他所猜测的截然不同。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这孩子很倔强,很独立,从不依靠别人,什么都喜欢自己解决。就算大家都仰仗你,你也只会嘴上嫌弃,实际什么都包揽下来。孝川,你就是这样的孩子。”妈妈低着头,操劳过多年的脊背突然显得那样瘦小,曾经在别人面前哭诉的那个女人是她,眼下铿锵顿挫说教儿子的也是她,“我们给你起这个名字,并不是要你孝顺。而是要你记得一路上帮过你的大人。我们也是能帮你的。你爸和我只是希望你知道。”
刚来这里时,男孩缄默寡言,不会哭闹,也鲜少有笑容。从不与人走得太亲近,却很快接受了称呼他们“爸爸”和“妈妈”的要求。
但正因为如此轻易,所以事实才浅显。他不会把他们当成爸爸妈妈。
“妈妈希望你找的,是家庭更圆满一点,能照顾你,她喜欢你多过你喜欢她的女孩子。”汗水流进了眼睛,酸涩得有些疼,她说,“你太喜欢安娣了,喜欢多的人会吃亏——”
齐孝川尴尬又怪异的神情终于引起注意,齐妈妈疑惑地瞥向他,而他也只好作答:“……我以为妈你很喜欢骆安娣。”
“喜欢啊,当然喜欢了……”女人有过迟疑,神游般地接连肯定了不止一次,但很快又陷入沉默。母亲嗫嚅着,艰难而悲哀,承认了自己人性中不那么完美的一面,她说,“可是,你才是我的儿子啊。”
他不知所措。
哪怕是被威胁要砍断手脚的时候,又或者连续一个月只喝没多少食材的菜粥时,齐孝川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惘然过。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低着头,原本仅仅是沉默,却在抿起嘴唇和咬牙后俯下脸去。妈妈泣不成声。
他走上前,肢体自己动了起来。齐孝川不明白为什么,冥冥之中就是这么做了。他僵硬地抱住她,怀里所瑟瑟发抖的,是妈妈的思念、恐惧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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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餐,齐孝川驾车载骆安娣回去。
一路上,拜刚刚那场小插曲所赐,骆安娣没有像往常一般乐于打破寂静。反倒是齐孝川忍耐不住,随意打开了车载电台。古典乐如潮水浩浩荡荡地涌出,她终于愉快起来,轻轻打着拍子,小声地哼歌。看到她高兴,他才也放松下来。
“他们……没有恶意,只是怕我影响你。”齐孝川说。
“嗯,是吗?”骆安娣靠在车窗边,百无聊赖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是担心我拖累你吧。”
“……”
她闭上眼睛,像自言自语似的说下去:“真正爱自己孩子的父母,是不会希望孩子的伴侣像我这样的。经历足够可怜,但也会让人不想扯上关系。”
齐孝川不愿意对骆安娣撒谎,但也没有默不作声:“我乐意。”
这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就算要付出代价,也甘之如饴。他之前也没料到自己竟然愚蠢至此。但她柔弱的外表下破坏力惊人,所谓原则,他早已亲自双手奉上,任由她像撕毁扇子与丝帛般消灭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