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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执位Ⅲ(19)

张玄当然不可能那么勤劳,张正开始练功不久,他就找了个借口悄悄离开了,飞快跑回房间,从行李里翻出自己的大铁罐,打开后闷头翻起来。

聂行风随张玄走了一路,知道他把从小从不离身的宝贝铁罐也带来了,见他翻了一会儿,拿出一枚钥匙,正反看了看,嘿嘿笑道:“这个应该没问题。”

这家伙不会是想去开门放狼妖吧?

聂行风太了解张玄了,哪怕是六岁时的他,放狼妖他不反对,但张玄不该单独去做,难道他不知道狼妖有多恨他吗?

可是聂行风的意念无法传达过去,看着张玄收好铁罐,不放心,又将铁罐塞进背包里背起来,然后出了房间,一溜小跑来到后院监禁牢前。

一夜大雪,掩盖了昨天狼妖发狂时溅在各处的血滴,古朴雅致的庭院,黝暗阴森的牢狱,都浸染在无边雪色中,午后阳光正好,却穿不透这里的阴冷,远处屋檐下不时传来雪化后水珠落下的滴答声,清清凉凉的水声,点缀着结界内外的冷寂。

狼妖蜷在牢中,昨天的狂怒消耗了它身上仅剩的气力,雪白毛皮上沾着的血迹已经干了,将茸毛黏在一起,泛着黯黑颜色,笼子里摆放了一些食器碗碟,混合着灵药香气的饭菜让人胃口大开,白狼却不屑一顾,头微微仰起,遥望远处天边。

张玄悄悄走过去,感觉到他的靠近,狼妖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却没把眼神收回,于是张玄又往前挪了两步,伸手向它摇了摇,很亲切地说:“嗨!”

没有回应,张玄开始自说自话,“我是来救你出去的,你千万不要吵喔,否则把那些坏人招来,我们都有麻烦的。”

又过了一会儿,狼妖把眼神转回,看向站在笼外的小人儿,仿佛听懂了他的话,没像昨天那么疯狂,墨绿眼眸黯淡,带着哀伤绝望之后的平静。

狼妖的配合让张玄很开心,立刻跑到了笼门前,双手抓住栅栏,说:“我叫张玄,今年六岁,你叫什么?可以变成人形吗?这样利于我们逃跑。”

逃跑?

聂行风觉得头更痛了,好吧,他不该期待一个六岁孩子能把事情考虑得很缜密,但至少逃跑的话,事前跟张三打个招呼也好啊,他好像没想过擅自把狼妖放走,那些人一定会找张三的麻烦,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他们怎么逃?

像是没遇过这么热情的自我介绍方式,狼妖一直保持怔怔的状态,张玄也不在意,隔着铁栅栏上下打量它,狼妖的凄惨模样让他皱起眉,说:“他们用法术封了你的灵力,所以你才说不了话的对不对?没关系,我把你救出来后,帮你解印,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啦,我们聊了这么久,已经是朋友了嘛。”

狼妖的嘴角机械性的咧了咧,像是在嘲笑张玄的自言自语,眼神却有些恍惚,像是在沉思所谓朋友的定义,然后就看到张玄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靠近铁笼,踮起脚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来回转动起来,很奇怪的人类,他想起大哥曾交待自己的话——不要去相信人类,他们狡猾又无情。

想起大哥,狼妖的墨绿瞳孔猛地缩紧,形成一条细细长线,杀机溢满双眸,不复刚才的呆滞,聂行风看得心中大跳,有心告诉张玄不要开锁,狼妖对他的杀意完全没消减,它只是知道自己无法逃脱,在等待机会报仇而已。

可惜急迫心情无法传达给张玄,他在一番努力下终于打开了锁,又把锁上方贴着的几张道符全部撕了下来,打开门走进铁笼里。

铁笼里的空间比张玄想象中要大,但因为狼妖的后腿被铁链锁住,它能活动的范围不多,张玄进去后,看看铁链上的锁头,跟牢门上的不一样,用他的备用钥匙开锁,可能要花些时间,他担心有人来,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金鳞匕首,匕首扬起,照准镣铐就劈了下去。

看到那金鳞,狼妖的眼眸骤然一冷,身体再度剧烈颤抖起来,张玄背对着它,看不到它眼中的绝望和愤怒,按住它的后腿,安慰说:“别怕,我不会伤到你的。”

金鳞尖锐刚利,匕首劈在镣铐上,铁铐被灵气寒光碰到,弄嚓一声,轻易断成了两截,没想到鳞片这么厉害,张玄自己也吓了一跳,随手把匕首放下,按住镣铐向两旁猛力一掰,把铐子掰开,扯住那条粗长锁链扔到了一边。

“现在让我试试怎样恢复你的灵力……”

张玄刚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阴森森的呼吸声,狼妖重获自由,立刻张开嘴巴向他后颈狠狠咬去,等张玄觉察到不对,回过头来时,那一排森白牙齿已经逼到了眼前。

紧急关头,张玄急忙向旁边一滚,匆忙中没来得及拿匕首,整个人就被狼爪巴住,按在了地上,狼牙扬起,带着野兽凶残的本性,向他再度咬下。

血腥气随着尖牙的靠近传向张玄,他忙双手卡住狼妖脖颈,将它奋力顶开,叫道:“你疯了?我来救你,你还要咬我?快松开!”

白狼置若罔闻,脖颈被顶住,它伸出前爪抓来,还好它在被捉住时,爪尖就被张雪山都折断了,否则以狼妖此刻的戾气,利爪足可抓断张玄的骨头,不过即使如此,被它一爪子抓到,张玄还是痛得眉眼皱成一团,想骂人都叫不出声。

看着白森森牙尖离自己越来越近,张玄急切下双脚乱踢,狼妖一条腿已断,下盘不稳,被他一脚踹在肚子上,它腹上曾中了曲星辰一剑,被张玄踹动,伤口重新绽裂,痛得忍不住发出低吼,缩成了一团。

感觉到身上的压迫稍减,张玄忙挣扎着爬起来,一边去拿被踢到远处的匕首,一边说:“你是笨蛋吗?叫那么大声会把人都招来的,我要是你,就会马上逃命,喂喂,不要再过来了,我会杀人的喔!”

无视张玄的大呼小叫,狼妖在喘息了须臾后重新站起,看着他弓起背脊,这是野兽在攻击猎物前的动作,墨绿眼瞳妖异而冰冷,散发出死亡的颜色,这时候张玄就算再迟钝也看出来了,狼妖宁可跟他同归于尽,也不想逃命——它居然笨得把报仇看得比求生更重要。

在明白了这个事实后,张玄急忙跳起来,摸向栅栏边上的匕首,狼妖比他更快,嗷吼一声纵身跃上,杀势猛不可当,张玄的指尖堪堪碰到匕首,就被它一把扑在了地上,狼牙向他喉咙咬下!

狼妖身躯庞大,张玄被它的冲力撞到,仰面摔倒,后头撞在地上,眼前一阵迷糊,他神智迷蒙的同时,聂行风就感觉身体暂时脱离了制缚,眼见狼妖扑来,立刻替他拦住。

可惜聂行风的意念太弱,只勉强拖住狼妖,意念很快就被吞噬在它强烈的杀意里,他无法再动了,只能在妖兽的暴戾中充分感受它的痛恨——它痛恨追云峰上每一个人,痛恨张玄,但更痛恨的是它自己,心房剧烈鼓动着,以生命为祭品,以杀戮为宣泄,不死不休。

这样强烈的感觉是聂行风无法承受的,心念被带动着一点点偏离了理智的轨道,突然想到——杀掉眼前这个孩子,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聂行风就被自己可怕的想法惊到了,与此同时,狼妖的暴戾成功冲破了他意念的阻截,九条白色狼尾在愤怒中高高昂起,张玄只来得及看到眼前一瞬间漂亮的雪色光华,就感觉喉咙一紧,狼尾就如索命锁链,死死缠住他的脖颈。

狼妖的力量达到了张玄无法预料的程度,就听又一声狼嚎响起,他的手被狼尾缠住扯到一边,剧烈动作让狼腹上的伤口汩汩流血,血腥气刺激了野兽的戾性,妄图将压在身下的人撕扯成碎片。

张玄的手脚都被狼尾制住了,脖颈也被勒得喘不上气,眼看着狼牙咬下,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只手猛地挣脱狼尾的束缚,探手摸到金鳞匕首,冲着它的牙齿迎了上去。

只要狼妖咬下来,尖锐的匕首足以将它的嘴巴豁开一个大口,至于他的胳膊会怎样,张玄没去多想,不过就在他孤注一掷时,狼妖突然停止了攻击,像被人施了法术似的动也不动,一对碧眼盯住张玄手中的匕首,匕首上泛起的金光晃亮了它的双眸,温和又清晰的气息,让它忘了匕首原本抱有的杀气。

它这是睹物思人,想到了自己的同伴吧?

机不可失,聂行风很想提醒张玄赶紧趁机跑出去,笼门就在后面,只要他向后翻个滚就能逃离险境,谁知张玄只是微微一呆,随即便扬起手,以凌厉气势将整把金鳞匕首插进了狼妖的眉间。

狠厉冷漠的一刀,白狼仰头发出一声凄惨嘶叫,聂行风的意念还跟狼妖的混在一起,在它中刀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头颅也被刺开了一般,气力随着伤痛源源不断地涌出体内,痛得无可附加,绝望伤感的情绪一点点刺激着他的感受,他不知道张玄为什么要杀它,那不是本能的防御,而是杀戮,因为张玄在挥刀时,他从狼妖眼瞳中看到了张玄的表情,冷漠决绝,双眸里金线游离,在宣告死亡的来临。

不过狼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随着它的死亡临近,聂行风的意念终于和它分开了,这才知道那不断流失的是它的内息,多年修炼而成的内丹随着匕首的拔出从它身上游离出来,纯白内息不舍地缠绕在匕首上,和匕首汇为一体,白狼大声喘息着扑倒在地,碧绿眼瞳黯下,化成浅淡灰色,澄净的气场,不再有伤痛绝望和仇恨,沉睡了似的,平静而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