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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执位Ⅲ(284)

『这是我爸以前帮人驱妖时无意中得到的,据说镇邪驱鬼很灵验,他现在用不到了,还是送你好了……你做事时不要带,我怕它戾气太重,反而会影响到你……』

她的话听起来自相矛盾,给谢非一种感觉,她并不想给自己这个宝物,却又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放手,以致于说得结结巴巴,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了,对于天师来说,有个厉害的法器随身,那是如虎添翼,就比如张玄的索魂丝,所以以前张雪山想尽办法都想把索魂丝弄到手,但法器越是灵验就越认主,他觉得以他目前的功力,可能无法镇住这面照妖镜,因为在拿镜子的时候,他心里感觉到了恐惧。

那就先收下,等回头找个藉口再归还好了,抚摸着镜子的背面,谢非陷入沉思。

心思被拉远了,谢非没有注意到镜子的墨色在向四面缓慢延伸,以致于他的手背也像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黑彩,暖阳高照,将他的身影清晰投在了道边的树上,起先是一道影子,渐渐的黑影愈集愈多,转眼间光亮的空间里竟汇聚了十几条影子。

黑影在谢非身后嚣张地张牙舞爪,随着镜子的转动幻化成各种奇异的形状,最终那些影子交会到一起,化成庞大的利爪,而后利爪张开,宛如一张大口吼啸着向谢非猛地抓去。

谢非想出了神,完全没觉察到迅速逼近的杀机,眼看着利爪即将将他吞噬,他身后突然射出金光,俨然一只手掌的模样,正印在他的后背正中,金手印上的恢弘罡气散开,黑雾利爪顿时被击得粉碎,那道黑影发出尖叫,在一阵剧烈颤抖后消散了。

声音锐利,谢非被惊回了神,心头猛跳,告诉他危险的到来,觉察到周围的阴冷,他迅速掐起指诀转过身去,但身后晴空朗日,一片寂静,哪有半点危险的气息?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

心还兀自跳个不停,谢非不敢放松戒备,一手拈指诀一手掏出桃木匕首,警惕地看向四周,周围很静,但过于寂静反而让人心慌,他额头上渗出冷汗,出于对潜在危险的惊悸,可是过了很久,周围依旧没任何变化,风吹过树梢,枯叶的沙沙声告诉他一切都是他太多疑了。

就在谢非为自己的敏感困惑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空间里那声音实在太响亮,他吓得就地蹦起来,发现自己忘了设定成震动模式了。

欢快的铃声打散了周围凝聚的冷意,谢非松了口气,潜意识的为可以从紧绷的防御状态中脱离而高兴,拿出手机,是个意料中的人──钟魁。

说起钟魁,该是谢非迄今为止的人生中遇到的最奇怪的人……也许该说是鬼,钟魁完全没有身为鬼魂的自觉,在他陷入低谷时一直跟他保持联络,相对于那些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同门,谢非觉得这个才认识了几个月的鬼魂更像是朋友。

『谢非你遇到麻烦了吗?』电话接通后,属于钟魁的健气嗓门传过来。

不知为什么,在听到他的声音后,谢非的心悸不像最初那么厉害了,那声音好像震散了徘徊在附近的阴霾,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周围一切都是那么祥和。

谢非收回了紧握的桃木匕首,转身快步离开,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刚才打了半天电话都接不通,张玄定理──这种情况下,要嘛是手机讯号有问题,要嘛是闹鬼。』

谢非不知道是不是后者,但刚才那一瞬间的阴冷感觉的确让他不舒服,偏偏又什么都看不到,于是他选择了前者,「我现在在山上,可能是讯号问题吧。」

『你去山上干什么?』

钟魁是张玄的朋友,谢非不想多提张雪山的事,含糊说:「有个案子要办,就临时过来了,有事吗?」

『没什么,就是刚才去你打工的店吃饭,听说你不做了,想知道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现在讲电话会不会打扰到你啊?』

没有,反而因为跟钟魁聊天让他感到踏实,谢非说:「没事,我现在挺好的,只是换了份工作而已。」

单独生活是需要钱的,他没有张正那么好命,认掌门当叔叔,接手大公司不说,还能得到道学真传,他想养活自己,就得努力赚钱,之前打工的速食店日薪还不错,但相对来说也很忙碌,没时间修炼道术,所以他换了份医院太平间的工作,这件事换了别人他一定不会说,但在钟魁面前没什么好忌讳的,于是谢非就一股脑都端出来了。

果然,听了他的话,钟魁赞道:『听起来很不错,可以有大把时间练功了,还顺便听鬼故事,我听说医院怪谈特别多。』

谢非翻了个白眼,很想说──把你的日常生活列一下,就是篇很真实的鬼故事了,还需要听别人的吗?

『今晚有时间出来玩吗?去Empire,我请你。』

就这几个月谢非对钟魁的了解,一旦他把对方当朋友了,就不会考虑或在意太多,如果现在自己不是一无所有,被这样搭讪,他一定认为钟魁有所图。

但实际上跟他相比,钟魁这只鬼混得好多了,想到最近跟张燕桦的交往,谢非有点动心,开心的事他当然希望跟朋友一起分享,而钟魁就是最佳听客,可惜今晚不行,他刚接了桩大买卖,顺利的话,之后半年的生活费就有着落了。

「今晚我有事,一家棺材铺闹鬼,让我去看看。」

听说他要做事,钟魁没勉强,『那再联络好了,下次听你聊捉鬼经,棺材铺捉鬼一定很刺激。』

当时两个人都没想到,在时隔不久的一个清晨,他们将因为谢非的经历而重新聊起这个捉鬼的话题。

周末,因为不需要去公司,钟魁起得比平时晚,他打着哈欠下楼,听到客厅里传来说话声,当看到访客居然是谢非时,他惊讶得把哈欠又缩了回去。

他跟谢非的关系还算不错,但因为之前的娃娃事件,张家的人对天师门下弟子都很排斥,而对方也不会主动联络,张洛、张正尚且如此,更别说谢非了。

「你朋友来找你哦。」

说话的是银白,对钟魁来说,银白的早起跟谢非登门拜访一样神奇,不过对于银白的人形他倒是习以为常了,最近这对蛇兄弟不知道又在玩什么花样,换成了银墨变蛇整天缠在银白身上冬眠了。

钟魁跟银白道了谢,又跑过去招呼谢非,谢非气色看起来很糟糕,头发没梳,一张脸灰蓬蓬的,眼神也有些呆滞,手神经质地抓着他随身不离的斜肩包,一条腿还踮起来打拍子,这个姿势表明他现在处于极度紧张状态中。

钟魁很惊讶,谢非这副模样像是又回到了他被鬼巴掌拍的时候,忙问:「出了什么事?」

谢非还没说话,头顶上先传来汉堡的讥笑,「这还用问吗?百分百的见鬼嘛。」

想起谢非提到的棺材铺捉鬼,钟魁猜想会不会与那个有关,见银白和汉堡都在,担心这里说话不方便,正要带他去自己的房间,银白却难得的去倒了杯茶,跟点心一起端到谢非面前,柔声说:「别担心,不管什么事,说出来,总是有办法解决的,我看你也是个有福相的人,所以马家追魂掌的事最后也轻松化解了。」

听到银白的安慰,钟魁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他认识银白有段日子了,还没见过他安慰人,更别说端茶倒水,那可是连张玄都很难享受到的服务啊。

头顶再次传来讥笑声,汉堡睡够了,抻抻翅膀伸伸腿,然后往水晶灯上一坐,拿起瓜子准备开始听八卦了。

谢非现在脑子不是很清醒,没注意到他们各自的反应,接过银白递来的茶水,道了声谢,说:「事情要从我接棺材铺的活说起。」

这份差事是同行介绍的,起因是棺材铺卖出去的棺材莫名其妙的又都被送回来,这可是这一行的大忌,所以在相同事情发生了几次后,老板只好托人来解决,谢非听了后,觉得可能是小鬼的恶作剧,再加上手头拮据,一听酬劳很高,就马上接了下来。

可谁知他当晚去了之后才发现送回来的棺材不是空的,而是放了刚过世的人,并且是棺材铺老板的家人,一天死一个,刚好将返回的空棺都装满了,老板吓破了胆,到处找人来化解,可这事太邪门,大家都不敢接,所以最后差事才会落到他头上。

听到这里,银白秀眉一挑,摸着在手腕上昏昏欲睡的小黑蛇,问:「所以你是被骗着接下买卖的?」

「也不能说是被骗,当时找我的人有说案子棘手,我知道有人死亡后,以为是厉鬼索命,杀了它就好,所以就接了,没想到之后每晚都有死人,而我……我却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今天,一大家子的人只剩下谢老板一个了,他很害怕,不断警告我要小心,我也担心再这样下去,死的人会更多,才来找你们帮忙。」

其实在发现棺材铺有人死亡后谢非就犯怵了,在经历了怨灵事件后,他深深明白自己的道行还太浅,单独对付恶鬼他没信心,但因为刚从师妹那里拿到了照妖镜,再加上为了减轻生活负担,最后还是咬牙接下了,谁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变得那么可怖──

每晚他都在阴暗空间里看着自己守护的人被杀死,然后扔进棺材,而这些行为实际上都出自他自己的手,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憎恶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