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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执位Ⅲ(371)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素问都怀疑初九不辞而别是故意的,因为他很了解自己,当面拜托,自己或许还会拒绝,但随便撂下一句话就闪人,自己一定会将酒吧负责到底的。

从他有了记忆开始,初九就一直生活在他的世界里,他对初九的感情里有尊敬有亲昵,有惧怕还有一份难以言说的在意跟保护欲,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为了那些纷乱的记忆感到惶惑恐惧,导致疏远初九,但假若初九有事,哪怕是拼了命他也会去帮他,更何况只是打理一个小小的酒吧?

『我这里有钟魁帮忙,你就去帮初九看铺子好了。 』

像是看出了素问的心事,马灵枢帮他做出了决定,这让他有些意外,忍不住问:『主人,你知道初九去哪里了吗? 』

『不知道,如果他连你都没有讲的话,那更不可能对我说,』被问到,马灵枢的表情有些悻悻,素问听到他低声嘟囔:『真不够朋友。 』

到底是什么事呢?需要初九这么匆忙地离开,连对老友都没有提起?

初九的不辞而别让素问很担心,其中还带了几分惶恐——生怕是自己最近的态度惹恼了初九,他一气之下就再不回来了,但这份担忧在拿到了那一大串钥匙后消失无踪,初九用这个具体事物暗示他,如果真的对这里再无牵挂,自己不需要特意交代他去打理酒吧。

于是在得到了马灵枢的首肯后,素问住进了Empire酒吧,有他以往在酒吧帮忙的经验,再加上服务生的协助,他很快就适应了,基本上伙计们都会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他要做的只是打烊后整理一下帐目就好。

所以,老板娘那个词叫得很奇怪吧?他只是个代理老板而已啊。

手指在计算器上随意按着,素问微红着脸想,心里却居然没有气恼,而是在猜测是不是初九背着他跟服务生们乱说了什么,否则借他们一个胆,他们也不敢这样说自己。

有心找个机会问一下,可不凑巧的是刚好有客人要离开,素问忙着为他结帐,等他这边忙完,两个服务生已经下班了。

素问把后门锁上,一个响雷劈下来,外面的落雨声更大了,冬季难得见到这么大的雷雨,他抬头看看天,忧心地想不知道初九怎么样了,希望不要因为风雨延误了行程。

又过了一会儿,客人们陆续离开,酒吧里只剩下素问一个人,他听着音乐把酒杯餐具洗好,一切都收拾整齐后,又打开电脑里的帐目开始查看。

跟初九在时相比,酒吧的营业额下降了很多,这让素问有些泄气,他不知道初九平时是怎么经营酒吧的,好像有他在,这里总会很热闹。

素问把财务都记录好,看看时间,外面还在电闪雷鸣,看来今晚应该不会再有客人登门了,他锁了抽屉,关上几盏主要的照明灯,然后去门口,准备取下正在营业的牌子,关门打烊。

谁知在风雨的阻碍下,门板竟然异常难推,素问顶着风刚把门推开,迎面就有暴雨扑来,闪电划过眼前,一瞬间他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眼中是大片的白光,仿佛有人将纯白颜料泼来,不管是记忆还是视力都在同时被白色掩盖了下去。

喀嚓!

轰隆雷声划过天际,几乎就劈在酒吧附近,素问晃了一下,地面也随着轰雷落下不断摇晃,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急忙抓住门框,刚才那道白光太刺眼,导致他现在眼前都处于朦胧中,视力仿佛又回到了以往无法正常视物的状态,暴雨声也影响了他的听力,茫然看看门外,有些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了。

远处又有电光闪过,冷雨扑来,素问回过神,慌忙将门关上,又顺手锁了门,恍恍惚惚地走上楼,下面的灯跟电脑还开着,却被他无视了,走进卧室后,去洗手间拿了条干毛巾,擦着脸上的雨水坐在了床边上。

这其实是初九的卧室,为了便于打理酒吧,素问就住了进来,他以前从没上来过,不知是不是想多了,总感觉房间是照他的需求摆设的,为了让他不至于磕碰到,房间里没有多余的摆件,除了一张床外就只有靠墙的书桌最大,墙角里的音箱还在流淌着轻松的乐曲,让他想起刚才上楼时自己忘了关音响。

头还有点晕,素问把头发擦干,在发现地面摇晃是自己的错觉后,他晃晃头站了起来,走到音响前想把音乐关掉,却被摆放在书桌上的一排杂志吸引住了视线。

书一直都放在那里,他从没在意过,今晚却不知怎么了,鬼使神差的伸手过去拿了一本——只是看下书,不算窥视对方的隐私,他这样想着,将书翻开了。

那其实不是书,严格来说,也不是杂志,而是一大本很厚的动物图鉴,素问翻了两页,发现里面都是那种毛茸茸的幼兽图片,没想到看似稳重老成的初九老板居然会喜欢小动物,素问先是为这个秘密感到惊讶,继而就忍不住笑了,再往后翻了翻,连小猫、熊、小松鼠都有,但其中最多的还是小狼崽,看图鉴边角的磨损程度,素问不免怀疑初九常常在工作之余独自欣赏这些东西,还很认真地在每本图鉴上编了序号。

素问又接着翻了几本,内容都大同小异,他翻得出神,没注意到书架上多了缺口,一整排的书滑过来,放在最边上的盒子被撞到,翻到了地上。

把初九的东西搞乱了,素问慌忙放下书,去捡盒子,盒盖在跌落中飞到了一边,里面的硬币纸钞落了出来,素问整理着钱币,忽然发现纸钞下有个奇怪的事物。

灯光下那东西泛着淡色金光,像是它原本就有的颜色,又像是属于某个人的灵气,感觉到熟悉的灵气,素问愣了一下,马上把覆在上面的纸钞推开,将它拿起来,于是那柄类似匕首的物体便完整地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匕首周身金光闪烁,比普通的利器要稍微短一些,似金似铁,却又没有金属的冷意和重量,而更像是兽甲鳞片,淡淡的古朴灵力气场在匕首间回圈,罡正而温和,就如修行之人惯用的法器,随着道行的增长,法器灵气也愈见加深。

看着匕首,素问眼前又是一晃,头晕变得更严重了,继而心房传来刺痛,从未有过的心悸不断冲击着他,他恍惚着站起来,打开书桌上的台灯,希望看清匕首的原貌,但映入眼中的却是刀刃上反射到的自己的脸庞。

扁平的刀刃让他的脸变得扭曲,带着诡异的苍白,眼瞳不知何时深暗下来,嗜血的气息被刀上的灵气激发,属于野兽的狠厉不自禁地流露出来,他看到自己握住匕首的手抖得厉害,握得那么紧那么用力,全不顾刀刃刺入掌心时传来的疼痛。

手掌被刀锋划破了,血顺着尖锐的棱角滑下,他却觉得很开心,仿佛在这一刻,他跟匕首化为一体,对他来说这柄匕首该是相当重要的东西,既然记忆令他忘却了,那就让本能来告诉他这是什么吧!

素问将刀刃平放在自己面前,血珠还在上面滚动,血色在金芒的衬托下愈发的艳丽,一些模糊景色在眼前闪过,快得让他无法触摸到真相,心里却涌起感动,像是捡回了曾经丢失的东西,再也不想放手。

『初九大人,我要跟你一起修行,我要做最好的狼妖! 』

『初九大人,如果我一直这样努力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像你一样厉害? 』

『就像妖有善有恶一样,人也有好有坏,为什么你要这么固执?一见面就要杀曲星辰?他是修道者没错,但他又没有要害你! 』

『我不要再待在这里,我喜欢他,我要下山,你总说山下的人很坏,那你下过山吗?你根本没见过的东西,凭什么可以断定它的好坏! 』

『初九,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如果你想拿走,那就拿走好了,如果你做不到,就让我走! 』

一句一句话铿锵激荡,震得心房都作痛起来,声音清亮熟悉,因为那根本就是属于他自己的嗓音,素问的眼瞳模糊了,恍惚中泪珠滑落,滴在刀刃上,晕染了原有的血色,他不记得自己曾经那样说过,但毫无疑问那些冷酷决绝的话全都出自他的口,至于初九回了什么,他不记得了,或许是不敢记得,因为他怕一转身初九也会变得像他那般冷漠。

但一切都明明不可能的,在他的记忆中,他不曾也不会那样对待初九,他一直都很尊敬那个人,初九该是除了马先生以外对他来说最亲的人了。

大脑愈发混乱起来,素问极力想搞清这是怎么回事,但结果只是让自己变得更加无所适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马上去找初九,让他告诉自己一切真相!

「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素问一愣,烦躁的心绪被震到,竟神奇般的沉定了下来,那话声清亮,带着让人心安的气场,旋绕在他脑中的杂音都消失了,他松了口气,回过神,发现额上竟满是虚汗,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搏,要不是有人突然唤醒他,他可能会就此被幻觉蛊惑入魔吧。

身体几近虚脱,素问没气力马上回话,就听身后的人又问:「出了什么事?不会是进贼了吧?」

一个「贼」字触动了素问的心事,想到自己未经允许便将初九的东西拿出来,他慌忙把匕首握进手里,转过身,当看到站在身后的是谁时,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就忍不住笑了——不愧是张玄,他身上永远散发着在任何一种场合任何一种心情下都可以逗人发笑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