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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执位Ⅲ(437)

金链很细,却比想像中的要重,它以奇怪的方式串成一条完整的链子,这种结扣钟魁常在张玄那里见到,知道这是道家常用的结绳手法,不由低头看了那具骸骨一眼,毫无疑问这个人是道家中人。

链子下面坠了个圆形小金坠,两面好像都刻了纹路,钟魁站起来,把金坠亮在微光下仔细看,终于看清了一面刻的是个敕字,另一面则是钟。

是不是钟魁的钟?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解释了,摸着坠子,钟魁想哭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急忙伸手抹抹眼睛,脑子里飞快思索着骸骨跟自己的关联。

早在谢家棺材铺的事件里,钟魁就知道了他跟马灵枢还有马面的关系,以及马面将自己送人的原因跟经过,当时马面称呼领养他的人是大舅哥,所以那时起他就认定了院长是自己的亲舅舅,马家人奉阴君之命去驱鬼,为了他可以顺利长大,便将他送给了钟家的后人,而钟家后人就是常运孤儿院的院长先生,钟魁之所以一直没有戳破这个真相,是不想大家不开心——既然所有人都为了他隐瞒了这个真相,那他就随着大家的心愿,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可是骨骸的出现让钟魁发现自己把一切都想错了,他真正的亲人早就死了,并且很凄惨地被镇在地下,而害死他的人可能现在还在孤儿院,或许就是养大他的院长先生,联想从小到大院长奇怪的行事作风还有他那些神神秘秘的手下,钟魁就越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不会是这样的,一定还有其他原因,至少一直都对自己很好的院长不会是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

可是,眼前这具骸骨又怎么解释?如果是外人的话,它的脖子上不会挂着属于钟家人的金坠。

啊!

越想越想不通,越想不通就越急躁,钟魁握着那颗坠子胡乱抓弄自己的头发,朝着头顶的木质地板放声大叫,随即便被飞溅下来的尘土呛到了,原本碎裂的木板忽然又掉落下一部分,灰尘在不大的空间里四处飞扬,他被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咳嗽转移了钟魁的注意力,他浮躁的情绪随着咳声慢慢沉淀下来,靠着墙壁坐到地上开始回忆马灵枢在庆泰酒店将自己送人的情景,可是他所能看到的只到马灵枢打开客房大门的那一刻,接纳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男人的说话声很像院长,至于长相,钟魁发现不管他怎么运用意念回忆,那个男人的脸庞都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看到。

是因为戴面纱的关系吗?

有关这一点钟魁无法肯定,他想了半天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后,决定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想办法早点出去才是正道。

可惜事与愿违,出去比钟魁想像中困难得多,在之后的时间里,任他想尽了办法吼叫加运用意念浮游或是联络张家的人,结果都无疾而终,最后他把希望寄托在那几束光芒中,但没多久他就发现光芒是折射进来的,他抓不住光源,所以自己现在身处何方,他完全无法知晓。

随着光线的移动,空间变得越来越暗,折腾了大半天,钟魁累了,许久没有的困乏感向他袭来,他靠着骨骸对面的墙壁坐下,倦倦地想他这么没精神,该不会是这些符咒造成的吧?

「娃娃,这次我要被你害死了。」

钟魁随口嘟囔完,就听对面传来砰的一声响,声音太大,顿时把他的瞌睡虫震飞了,睁大眼睛看向前方,就见黑暗中有个东西在飘,等它飘近后,钟魁看清楚了,一把将那尾鹰羽捉到了手中。

「小鹰,看你往哪里跑!唉哟……」

手背被啄到,钟魁疼得松开了手,就见鹰羽变回了小鹰的模样,站在地上冲他示威似的扬起翅膀。

「对不起。」

虽然钟魁也不知道自己抓一根羽毛哪里有错,但现在对他来说这种事无关紧要,他只想找机会出去,哪怕是借助羽毛。

「小鹰,救我出去好不好?说起来不管是从汉堡那边算还是从马叔那边算,我们都是好朋友对不对?朋友有难,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吧?」

「咕咕!」

很好,他听懂了小鹰的意思,它在说「不会」,急忙接着恳请:「那就马上带我走吧?」

「咕咕!」

「不行?为什么?娃娃说的……为什么你要听一个小孩子的话……不知道?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听……为了救我?可是把我跟一具骨骸关在一起,这怎么看都不是救人吧?不知道?」

接下来小鹰发出一连串的咕咕声,钟魁连猜带琢磨,大致明白了它的意思,总之小鹰也不知道娃娃的用意,但它要听娃娃的话,否则它就会被马叔带回地府了。

「所以,你会出现在这里是马叔的吩咐?」猜到这里后,钟魁抓抓头发,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连马叔都掺合进来了。

「咕!咕!咕!」

这反应表示小鹰讲烦了,叫完后,突然跳起来,鸟喙向钟魁的手背上戳,钟魁还以为它又要啄自己,谁知它只是伸爪子去碰他的尾戒,而且一连碰了好几下。

「你想要这个?」钟魁转转尾戒,「可是张玄说这是为我定魂用的,摘下来,我的魂魄就会飞走了。」

「咕咕!」

「虽然你说不会,但一只连话都不会说的鹰好像没太有信誉度……要不送你这个坠子?」

他把从骨骸身上拿到的金坠向小鹰递过去,小鹰瞥了一眼,然后头一拧仰头看天,做出不屑一顾的表情。

「你好好看看,这是纯金的,比我的尾戒值钱多了……好好好,你别走,如果你救我出去,我就把它送给你。」

见小鹰拍翅膀像是要离开,钟魁急忙叫住它,又摸摸口袋,幸好最近跟着张玄研究咒术,他的口袋里都揣着道符,更幸运的是还摸到了几根红线,那是他跟马灵枢请假离开时,马灵枢送他的,说即将举办的服展的命题是「喜」,说到喜庆,那当然就离不开红色,马灵枢还让他用心揣摩企划,却没想到他把红线用到了别的地方上了。

企划回头再想吧,先用红线度过难关再说,红线应该可以顶替尾戒,以前张玄也是这样做的。

钟魁把小鹰叫回来,又照着之前学过的结扣手法将道符卷成细卷,跟红线缠到一起,绕在了自己的小拇指上系紧,这才将尾戒撸下来,递给小鹰。

小鹰歪着头,充满兴趣地看他搞定,伸爪子抓住尾戒。看着它,钟魁微笑道:「现在你可以带我走了吧?哎呀!」

墨鹰的翅膀一巴掌拍过来,钟魁的眼睛被扫个正着,他疼得捂住眼,眼泪哗哗流个不停,就听拍翅膀的声音响起,等他抹掉眼泪再抬头看时,小鹰已经飞走了。

「小鹰!小鹰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

钟魁跳起来在周围转悠着仰头看去,在确定小鹰真的把他丢下了后,他气愤地大叫:「你不仅食言还骗走我的尾戒,我一定告诉马叔,让他把你带回地狱去,再也不让你出来……小鹰,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会原谅你的!」

叫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钟魁只好低下头,揉着被刮痛的眼睛叹道:「我明白了,那只鸟毫无反省之心。」

折腾了半天,人没出去,原本有的东西还被骗走了,钟魁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又是气愤小鹰的诡计多端,又气愤自己轻易相信别人,抓着头发蹲到地上,嘟囔:「鬼话连篇鬼话连篇,我就知道我不该相信鬼说的话……啊不,我说的话都是真的,虽然都没人相信……」

正自我嫌弃着,淡淡的热流从对面涌过来,起先钟魁没注意,等他发觉到时,那股热气已变得相当强烈了,他抬起头,不由吓了一跳,就见眼前腾起一道淡白色的雾气,雾气连在他跟骨骸之间,像某种可以目视到的气流,从对面缓缓流向他的全身。

「啊!啊啊!」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惊叫是钟魁首先做出的反应,但他第三声大叫还没喊出来,那股白雾就像是通了灵般的白缎,飞旋着将他整个人卷在了当中,随即无可抗拒的强大气场通彻他的周身,他只觉得全身七窍百骸都被那股热量充斥着,身体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却不是飞向上方,而是对面那具骨骸身上。

一瞬间,热气将钟魁的神智都包裹了,等那股热量渐渐从身躯里消散,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在坐到一半时又跌了回去,哗啦一阵脆响,听起来像是骨头碰撞的声音。

钟魁暂时没反应过来,又试着起了一次,这次同样在他起身的瞬间传来响声,感觉到不对,他试着活动手脚,就听骨胳之间摩擦的咔嚓咔嚓声也相应的响起,强烈的违和感和不祥预感充斥着大脑,他没敢再乱动,在骨胳的刺耳响声中试着将手抬起凑到自己眼前。

微弱的光芒下,他的眼瞳猛地紧缩,过度吃惊导致那只手不断发颤,骨胳撞击声也在相同频率下颤动着,轻微的声音,但听在钟魁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

「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我在做梦!」

不断催眠着自己,他再度活动了一下手掌,于是那个应该属于死者的手骨也同时动了动,在试验了无数次后,他再无法无视这副诡异的状态——为什么他会变成一具骨骸?

没有勇气去确认自己身体的其他部位,此刻的他只觉得跟做一具骨骸相比,做鬼真是天大的幸运了,默默躺在冰冷的地上,在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事实后,钟魁发出一声大吼——「为什么会这样?张玄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会变成骷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