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月落枫(91)

眼前那人停下动作回头看去，长发披散着，手腕上被挂了个铃铛，衣服松散又飘逸，仿佛稍不注意便会只剩下摆留在身上。双目清明，是他还能看见的时候。

“宋姑娘好啊。”

理了理衣裳，对她作了个揖，又说：“宋姑娘还是与过往一样美丽啊。”

“过奖，只是身边少了个人罢了。”宋婴歌垂眸思索了会儿，道：“慕公子，你眼睛复明了？”

对方沉默了一下说：“梦里我的确复明了。”

重新能看见这世间的慕秋杰温柔了许多，根本不像现实中那既冷漠又凶巴巴的样子。

“你知道这是梦？”

“嗯。”

“那为何不走出去？”

之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风起，与花草玩闹着，不小心撞到了枫树，便一溜烟跳上去窜过它头发溜过去了，发出悉悉索索的笑声。

儿时，在这个地方，他不敢在慕龙首面前留住半卿，只能亲自将他送出宗门。他甚至不能在他面前哭泣，只能用男子最厌恶的跳舞来祝他前途繁花似锦，而这舞步都替他感到悲哀。

他一直在等他，为了见他一面甚至穿着女装下山去，却被抓入青楼，成了令他最为羞耻的男妓，为了身子不被玷污，他亲手杀了数十个人。

这个梦魇缠绕他直到如今，与顾半卿重逢是欣喜的，梦魇也稍稍淡去。只是失明后还会在深夜时分梦到，从噩梦中惊醒的感觉并不好受，他便独自一人清醒着，直到天明时分顾半卿从地下室出来接他出去。

宋婴歌听完后沉默不语。

前辈的感情太过沉重，还不是年轻的宋姑娘能够理解的。

她思来想去，最后说道：“扶月君还在外头等你。”

果不其然，慕秋杰动心了。

“宋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顾半卿端着一碗水跪坐在榻边，用勺子一口一口地给慕秋杰喂水喝，溢出来的水便用自己的袖子轻轻擦拭掉。

喝完水之后他从地上起来，蹲久了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缓了一阵子便坐到一旁，拿水杯不停地喝水。

妍岳冬看得明白，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宽慰的话不是没说过，但是这些话在还躺着的人面前却是那么无力。

不知等了多久，宋婴歌重新从外边推门进来，出现在两人面前。

还未等顾半卿询问，宋婴歌一伸手抓住对方的手腕，将他扔入地下室。

闭上眼并没有感受到意料之中的疼痛，仔细感受像是倒在了一片柔软的草地上，仿佛在摔下活板门的那一刻便换了个地方，也可见宋婴歌的法力也是格外得高深了。

顾半卿心生疑虑，但最终还是对慕秋杰的担心占了上风，他快步向前，找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儿。

他惊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用更快的速度向他跑去。

人影慕然回首，愣了一下，随即又开怀地笑了起来：“半卿！”

看到慕秋杰笑，顾半卿倒是实实在在愣住了，傻傻地由跑变走，慢慢地蹭到慕秋杰身边。

“宝贝......你的眼睛......”半卿似是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颤抖着手想要摸上他的眼睛。

“别动，这只是个梦罢了，让我好好看看你。”慕秋杰捉下顾半卿的手，贪婪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流连。

听他说只是个梦感到有些失望，但一听到后半句他便不敢动了，老老实实让慕秋杰从头看到脚。

慕秋杰双手捧着顾半卿的脸，手指细细地摩挲着，双眸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喉结上下滚动一下，便情不自禁凑上去与顾半卿相吻。

顾半卿在慕秋杰看自己的时候也一直在看对方，看出慕秋杰心中有说不出的千言万语。这些千言万语，他全都化作了一个吻，苦涩与甜蜜交织着，从一个人的心传到另一个人的心。

扶月君伸手抱住瘦弱的人儿，将浅吻变成深吻，安抚着他。

最后愈演愈烈，一个控制不好，齐齐压着草跌坐在地上。

顾半卿一只手撑起身子，翻坐到慕秋杰身边，又与他牵起了手。

两人看着后山的风光沉默良久。

顾半卿猜到了慕秋杰难以走出的梦境是什么，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慕秋杰也没说话，他在走神。

思绪飘飞至千里之外，事情已经到了如今的底部，他也该给顾半卿一个解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从哪里开始说起。

“这个梦我已经不止一次梦到了。”

顾半卿刚想开口让他无需担心，但对方又开口：“梦里，我等不到你......”

他垂眸看着地上的草。

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与顾半卿许下长大后就回来娶你的誓言。梦中他都在等顾半卿的回来，但是每一次，他都没能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