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掮客/堕落天使/残酷的动机(30)

作者: 缪娟/纪媛媛 阅读记录

被保护着,这么温暖的感觉,多么好。像在北京一样,她还当他是年轻家贫的学生,过问他的难处,不准他旷课,为他添置衣服。

他用力的握她的手。

给她洗澡的时候,小姑娘不敢站在淋浴的下面,佳宁问:“为什么?”

“这里疼。”她指指自己的耳朵。

小孩子的耳朵都怕水,佳宁好像有点印象。但不洗头发不成,天气这样热,她身上,头发上也有汗味了。佳宁找来一个木盆,洗刷干净了,兑好了温水,然后把小孩子的身体往自己右肋下一夹,让她的头向下,一手托住,一手开始给她洗头,像洗刷一个小冬瓜一样。

这种姿势,小时候妈妈给她洗头时候就是这样,小孩子一头向下可能会有点害怕,但是绝对不会让水进到耳朵里。

她的小手抓住她的胳膊,佳宁说:“马上就好了,嗯,你的头发可真好……”

然后她给她的头包上一个小毛巾,把她放到浴盆里,细细的擦洗她的背,她的腿,她的腋窝处还有她的脚趾头,搔一搔她的脚底板,小孩子突然“咯”的一笑,那张从来严肃的没有表情的小脸像阴雨天忽现艳阳,她扭了一下胖乎乎的身子,激起水花,弄得佳宁一脸都是。

她愣住,顾不得擦脸上的水,仔细看孩子的脸,那么不爱笑,可是笑起来那么好看,又明明是周小山的样子。他们全然不认识,可是怎么会这么相似?

他来接走她的时候,佳宁刚刚给她擦干。

小孩子被小山抱在肩上,佳宁看看他:“孩子是我抱来的,我想知道她是谁。”

小山摇头:“我想告诉你,但是我并不知道。你跟我,都没有必要知道她的名字。”

她知道他说得对,于是伸手拨了拨女孩额前的头发:“那你得跟我说,没人会难为她。”

“……没人会难为她。”

小山开车载女孩去查才将军那里。

她还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很乖。

忽然用手按了按自己的脸颊:“我有的时候牙疼。”

他看看她:“你的牙长齐了吗?”

“十六颗。莉莉只有十五颗,还摔坏了一颗。”

“恭喜。你疼是因为你还要长的缘故。”

“为什么不见露丝玛丽?”

“那是谁?”

“露丝玛丽每天跟我在一起。看管我。”

“你来这个地方旅行,不一定非得有人跟随。”

“旅行?”

“是离开到别处的意思。”

“妈妈可是去了旅行?”

“……”

“她也不告诉我。”

“……”

她的目光忽然被外面的东西所吸引,伸了小手说:“那个……”

“芒果馅饼。”

“……”

“你想要?”小山问。

“请你。”

小山把车子停在路边,自己下来,从她的那一侧把门打开,抱她在肩上:“你知道吗?芒果馅饼有很多种味道,你得自己选一选。”

老婆婆把金黄色的芒果糜浇在薄饼上,问小孩要那一种调料。

她没有吃过,难以选择。

小山说:“牛奶味的,还是酸奶味的?还可以放一点咸盐和辣椒……加上薄荷的也好吃。”

“……”她皱眉头。

选个好口味的甜品,对孩子可是个大题目。

“不如这样,我们每样都要一个。你每个都尝一尝,你剩下的,我来吃。”

她这才点头。

第一口吃的是牛奶味道的,孩子一口咬下去,白牛奶浆顺着嘴角滴下来。小山没有手帕,用自己的食指去擦她的嘴角。

她剩了一半给小山,然后咬辣的那个,只一口,脸就红了,抬头看着他。小山正吃自己手里的牛奶味的,看她这样连忙说:“快吐出来。”

她得了允许才把那消受不了的馅饼吐出,瞪着眼睛,紧着鼻子,吐舌头:“这个好厉害。”

小山好奇的看着她,奇怪小孩子的脸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呢?

“是你咬得太多了。”

“我还是要这个。”

“这个我吃了。好吧,给你。”

他继续开车的时候想,说麻烦,也不麻烦,小孩子会比大人和狮虎兽难以到手吗?

不麻烦吗?她们又软又嫩,摸一摸,水珠儿一样,要不是裘佳宁,他怎么敢硬抢到手来就跑呢?

小孩忽然打了个嗝儿。

他看看她。她也抬头看看他。

到了将军的官邸,他直接带入后宅。

将军在小厅里画画,小山从肩上放下小孩,然后敲敲门。

将军看到了他们就放下笔。

小山说:“我今晨回来,这是您要我带回的小孩。”

他走过来,走到他们面前,蹲下身,伸双臂稍稍搂过小孩,仔细的看着她:“不认得我?”

她的手还向上拽着小山的手,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看了一会儿,很清楚的说:“外公。”

周小山倒退一步。

三十一

“香兰去世之后,我想把孩子要回来,阮家不给。

我也犹豫很久,现在的关系里,我跟他们,他们与我,都不能撕破脸皮。

可是,我又心有不甘。想了很长时间,还是让你把孩子带了回来。

过程顺利吗?”

“……像从前一样。”

“那很好。路上跟她说话了吗?”

“有。”

“乖不乖?”

“……”

“小山,你在看什么?你想在她的脸上看到香兰的样子?那很难找到。她长得极像她的爸爸。

她长得像你。

她叫卉。

她是你的女儿。”

之前似乎隐隐知道答案,可他在那一刻觉得肋骨的伤口疼。为什么会这么疼?疼得一跳一跳的揪动着心脏,把周身的血液往一个地方挤压,又在那里冷却,凝结,成顽石冰块,哽在胸腔里咬啮,人被这坚硬冰冷的疼痛活生生的剖开,他下意识的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伤口:真的包扎上了吗?怎么会没有血?怎么会没有血流出来?

在将军的的桌案上摆弄笔墨的卉忽然抬起头来,薄暮的光透过百叶窗笼在她小小的脸上,孩子的眼睛清澈无瑕,却又带着疑问,鼻子高,嘴巴小,皮肤白白,那小孩子的脸,却又明晃晃的就是他的样子,周小山在那一刻忽然感受到他这一生从来就没有过的恐惧感,身子向后趔趄了一下,撞在厚重的雕花红木大门上,闷闷的“轰”的一声。将军伸手,要扶他的肩膀,小山猛地闪开,夺路而逃。

她在夜里醒过来是猛地一睁眼。

霹雳的声音。

冷风夹着雨星穿堂而过。

挂钟摆动,三点钟。

她穿上袍子去关窗户,又是一道闪电,只见一个晚上未曾露面的周小山站在中庭里。他背向着她,低头,任豪雨浇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

她没迟疑,关上窗,躺回自己床上,头一碰枕头,就开始数绵羊。

6742只绵羊没能赶走周小山,裘佳宁咬了牙,弹起来,冲出去,拽住周小山的胳膊,问到他脸上去:“给谁看这个样子?难看死了。快回去,你给我进去。”

雨水冰冷,可是他的身体滚烫。佳宁吓了一跳,再看他被雨水覆盖的瘦削的脸,苍白的不见一丝血色,那从来熠熠生辉的眼睛此刻疲惫又茫然。看着她,没有焦距。

“周小山,”她顾不得自己也只着一袭轻薄的袍子,用力拽住他,往屋里面拖,“你在干什么?你发烧了不知道吗?快跟我进去。”

她拖不动他,气得什么话都出来:“你这样可不行,没几天,咱们就了账了,你想装病还是装死?”

头发和衣服被大雨浇的湿透,佳宁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双手连推带拽周小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好不容易上了台阶,谁知脚下一滑,两个人都倒在了地上,佳宁压在他身上,耳边听见小山轻轻呻吟一声,她赶快起来,扶着他起来:“小山,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滂沱的大雨中,他看她好久,方才回应:“我冷。”

这个人的房子里没有药。那么硬朗年轻的身体,从不出状况,所以粗心又骄傲。可他现在不同,什么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硬生生的把他击溃?伤口翻出来,身体滚烫。

她把他身上的衣服除下,用毛巾一点点的擦干他的头发和身体,给他盖上被子的时候,看见他还张开着眼睛,嘴唇颤抖。他冷。

“你等着,我去叫医生。”

佳宁刚要起身,被他抓住手。

这让人没有办法,她得怎么做?

她让他攥住自己的手,倾身靠在床头,在他耳畔,声音轻轻的说:“不找医生不行啊。你身上还有伤。”

他躺在那里看着她,眼睛的虹彩是荧荧的蓝色,她拨拨他的头发,几乎求他:“听我的话。好不好?”

他握着她的手却更紧了,慢慢的说:“我想我阿妈。”

她用双手拢住他的手:“我也是。我有时也想我的妈妈。”

“……”

“她离开我,爸爸也离开我。我少年时候伤心又难过,有时还怨恨。”

“现在也是?”

“现在好些。当我长大了也就知道,该他们自己选择自己过的日子,何时能拥抱我,我可以一笔勾销。”

他闭上眼睛,很久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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