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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官(22)

会谈结束,老外对中方说:“感谢您的介绍,我们会回去研究,尽快跟您联系。”

法国人很知道给中国人面子的,这样说话,合作事宜基本泡汤。

我跟程家阳说起这件事,眼前还是杨燕燕的那张脸。我此时已经出离愤怒了,只觉得莫名其妙,别说我跟她还是同事,就算是从没有合作过的陌生人,都是翻译,也应该有协作精神啊。

“我知道这个人,”家阳说,“啊,原来去了那里,你原来也没有提过。”

“我觉得不值一提。”我说。

“她还算过得去的一个翻译,因为出了事故,被调离了。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个脾性居然不改。”

“她出过什么事故?”

“她原来在我们部作同声传译的,有一次两人一组跟人做搭档给一个国际会议做翻译,另外一个还是她的学姐呢,结果那个学姐做的时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身体原因吧,做不下去了。”

“杨燕燕没顶上去?”

“没有,她一直等到轮到她的时间,才张嘴说话。那次会议,法文同传中断六分钟。”

“哇欧。这么拽。后来呢,怎么处理的这件事?”

“那个学姐因为身体原因,调离高翻室,去驻比利时大使馆了。杨燕燕却挨了处分,被调离我们部了。”

“谁让她这么不合作。”

“哎,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家阳说,“你没有做过同传,不太了解,身心都好像崩在弦上,一刻松懈不得,精神压力极大,所以每次翻译时间都不能超过15分钟,然后马上休息,我想那天杨燕燕也是超负荷了,否则怎么会那么没有责任心。”

“……”

“知道吗?上海有个英文的同传,工作了一年,挣了三十多万,累得摘掉一颗肾。我听说,原来在部里的时候,杨燕燕在专业上挺钻的,不知道现在结没结婚。”

哎,说得我对这位大姐还挺同情,我想,算了,谁让我技不如人,准备不充分呢?如果我会那个“三免五减”怎么解释,也用不着指望别人了。

“嗨,姑娘,来日方长,你慢慢熟练,我对你有信心,你肯定能成为杰出的翻译。”家阳说。

“你这么想?”我听了挺受用的。

“当然,你这人特别能三心二意。”他笑嘻嘻的说。

这人说话,我从来都弄不清楚是在夸我还是讽刺我,我一下子把酸奶涂在他的嘴上。

“来来来,一起吃。”他要把我搂过去,吃他嘴巴上的酸奶,被我用胳膊隔开。

“老夫老妻的了,害什么羞呢?”

“讨厌。”

“哎说起来,菲,你想不想出国进修一段时间?”

我看看他。

“我认识了一个留学生同学。”

“男的女的?”

“女的。”我瞪他一眼,“从蒙彼利埃来的。说那里可好了。地中海边,离尼斯,戛纳,马赛都很近,城市漂亮的不像话。”

“蒙彼利埃啊,确实不错,第三大学有很著名的翻译培训中心。而且城市确实很漂亮,是成都的友好城市。怎么,你想去那里吗?”

“说说而已。”我坐起来,“我现在只想把国内的书念好,毕业找一个好工作。赚够了钱再说吧。”我抻一个懒腰,亲亲程家阳,“哥哥,你为我做的事够多了,你不用再替我忙活啊。”

第二十五章

程家阳

在工作的过程中,遇到困难,乔菲并不过分的介怀,不过很知道接受教训,上次的“三免五减”没有翻出来,开始恶补税务方面的功课,时间不久,终于也头头是道了。

周末的时候,如果我们都有空,大部分的时间会待在家里,我上网的时候,看着她伏在窗下的桌子上学习,冒出来的想法很奇怪,我想,如果我是一个父亲,我的女儿这样的努力,杰出,又聪明漂亮,这可真是为人父的美事,我会竭尽我的全力的培养她,最好的条件,最珍贵的机会。像浇灌一朵生机勃勃的绿色植物一样。

她有一天非常高兴,对我说当天的会议翻译非常成功。

“你知道,我跟谁搭档?”

“杨燕燕?”

“能给点面子,假装猜不出来不?”

“我也不想,智商太高,管也管不住。快,说一说。”

“非常顺利,完美演出。我修正了上次的所有错误。而且气氛调动得很好。当然了,中间也有个别错误,不过,我自己基本满意。周贤福也说我翻得不错啊。”

“那太好了。其实,翻译也得靠积累,你能每次做得比上一次好就行。”

“谢谢程老师。而且,我最高兴的是,这次把杨燕燕显得很没电。”

到底还是小孩子的心性,我在电脑上将桌球一杆进洞,回头对她说:“你就这么点追求?就为了把老杨同志显得没电?”

她没说话。

“其实,这一行有竞争没错,不过,协作也是非常重要的。”

“怎么你总有话教训我?”乔菲在我身后说。

我在网络上又入新赛局,对手名叫“我就不信注册不上”,开局很好,估计又是一个强手,我准备全力迎战。

“知道为什么不?年龄,经验,和一颗热忱的吹毛求疵的心。”我回头看看她。

我头上被她用纸巾砸中。

旭东终于问起了我的事情。

我说,没换,还是那个年轻的女人,应该是恋爱吧,说不清楚,反正迷迷糊糊的,性生活嘛,基本克服初期的问题,现在很愉快。

“你什么时候带出来,让哥哥看看吧。趁我现在还没结婚,还有机会。”

“去你的。”

“那我带你嫂子,你把这位带出来。”

我在想。

“你不是没搞定,人家不愿意跟你出来吧。”旭东斜眼郎当的看着我说。

我倒并不在意他的激将法,不过,我想,我是应该让乔菲见一见我的朋友,我会把她正式介绍给他们。

我跟乔菲打电话,说起这件事情。

“周末我请一个朋友打网球,吃饭,你也去吧。”

“这个周末啊?白天我还得到老周那里值班的。你自己去不行吗?我也不会打网球。”

乔菲啊乔菲。

我一下子想起去年,我邀请她去看吴嘉仪电影的首映式,她借口说要带团拒绝了我,我的手机里还存着她那天发给我的短信。

当时的事情究竟怎样,时间长久,已无从考察。

而今天,她用同样的理由搪塞我。

我想跟她说,我当然知道她周末要工作,我刚刚打电话到周贤福那里托个后门请假,老周说:“家阳,你都过糊涂了,我们这边修法国假期的,这个礼拜是复活节,我早告诉小乔休息。”

“喂?家阳。”菲在电话的另一边说。

“哦,好吧。那我们再约。”

我缓缓放下电话,手放在办公桌上机械的转动钢笔。心中为我的一厢情愿和女人难测的心绪而有淡淡苦涩。

桌子对面正打国际长途的同事说:“家阳,家阳,快,帮我记一个电话号码。”

我打开钢笔,把他说的号码记下来,写完了发现,手上都是钢笔水,什么国际名牌,还是外国人当礼物赠送的,我扔下它去洗手。

手放在水下冲洗,洗了很久,仍然留下了淡蓝色的痕迹。我看着镜子里自己毫无表情的脸孔,说:“笑。”

“笑。”

“笑。”

“笑。”

我还是笑了出来,轻轻叹口气。还有工作,还要生活。

这是周二发生的事情,那之后,虽然单位里没有什么重头工作,但我帮文小华翻译了一些法文的资料,晚上在家里上网,跟“我就不信注册不上”打桌球。这个家伙,要么兴致极高,要么就是跟我一样无聊,我们每天都打球到深夜。

我并没有因为乔菲的拒绝而取消跟旭东他们的约会,我自己去也可以,为什么不?

可是,礼拜四的下午,乔菲给我打电话。

“你在部里吗?”她说。

“啊,在办公室。”

“能不能下楼?我在外面等你。”

“什么?”

“我在离你们最近的真锅咖啡等你。你有没有时间?”

“有,有。你不要动,我这就下来。”

我来不及跟主任打一个招呼,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下楼,离开单位,在街角的真锅找到乔菲。

“你怎么来了?”

“没事,今天小考停课,我考完了,也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

我没说话,松松领带。

“哦,对了。我问过老周了,他说,这个周末给我假,你不是说要去打网球吗?”

我看着她。

“我可是先告诉你,我一点都不会,给你丢脸,别怪我。

怎么了?你,你又修改计划了?”

“没有,没有,我们去。”我说。

她怎么想得通了,终于同意见我的朋友?

说谎是为了保护我还是她自己?

我不愿再多想,无论如何,菲愿意听从我的安排,她愿意给我这个面子。

那天,菲打扮得非常漂亮。她的长发束成马尾,麦色的脸上略施薄粉,涂着绿色的眼影和透明的唇膏,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阿迪达斯的运动装,裙下是一双修长结实的小腿。

看到她走过来,旭东指着我的脸:“啊,啊,啊,你这个小子,这不是那天我在外院看到的女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