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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官(52)

“一点也不。”程家明说,“无非是一笔钱。女人同意孩子拿掉,离开我,回到她的家乡。啊她就是成都人,皮肤很好的。”

我们看到一家茶馆,程家明说:“这里好不好?我挺熟的,东西好吃,节目也不错。”

“好啊。”我跟他进去。

引坐员带我们到楼上,我们要了一些茶点,我的兴趣被程家明的故事吸引,等着他继续。

可他说:“快尝尝,棒棒兔,好极了。”

“不要打岔。”

可是这人卖关子,吃了些东西才擦擦手看看我,对我说:“你怎么看待钱?”

“那还用说,好东西。”

“跟感情相比呢?”

“不不,这怎么能比?”我烦乱的说。

“什么东西都有个价格。”

“……她,你的女朋友,收了多少你父母的钱?”

“不多。我都可以给她了。真的不多。”他喝了点枸杞汤,“这只是一个借口,她本身也是要离开我的。”

“感情先有问题了?”

“你看一看下面,乔菲。”

我看一看楼下,很多人,大多是成双的男女,坐在那里听曲,约会,手挽着手。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或者女人,他的爱情是可以信赖的,即使有稍微的三心二意,绝对不是大问题,爱他的人,会质问,会为了他打架,使尽浑身解数捍卫这段感情,实在失望,大不了只求曾经拥有,出现问题再以眼还眼;如此而已。

这种关系,是有滋有味的,至少,是诚恳的。”

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睛里有温柔的笑意。

“可是,如果这个人,稍微有一点点钱,他的背景稍微比一般人更复杂一点点,那么可就掺了。

感情投入一点,她想,他有的本来就那么多。

态度热烈一点,她心里说,他的热情会维持到什么时候呢?

付出的多一点,又有顾忌,可不要伤了她的自尊心。

有脾气上来吧,不可以轻易发作的,这不是仗势压人欺负她嘛。

所以,她离开我,没有错;我的父母,他们也没有错,只不过,恰到好处的起到一个催化剂的作用。我,她,我们都没有错,我这种人,包括我的弟弟,我们是没有资格有好的感情的。”

程家明慢慢垂下眼帘:“错在我的孩子,他不应该是我的孩子。”

我觉得喉咙发干,这样一个人,活的这么开心的一个人,原来也有这样的往事。

“跟你说这么多,闷不闷?我总觉得,老黄也跟我说过,乔菲,你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我慢慢的说:“所以,程医生,你的心里也苦,是不是?”

他没有抬起眼睛,放下茶盅,转头对我说:“有小曲了,听这一支,非常好的。”

穿着翠绿色旗袍的女伶人抱着月琴上来,轻柔婉转的唱一首小曲,歌词我听不懂了,只觉得声音清澈哀怨,象眼泪滴在琉璃上。

第五十八章

乔菲

我从成都回来,下飞机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飞机盘旋良久才缓缓落下。有名贵的车子来接程家明,他问我:“怎么样,跟不跟我一起走?你小心在这里等很久,巴士才能出机场。”

我说好啊就上了他的车子。

车子里的味道让人想起家阳,我有多久没见到他了?

从气候温润的西南城市回到这里,天气冷的突然,我想起家阳,想起那天夜里,我抱着他睡在我的被窝里,心里却是温暖的。

程家明接起电话,说:“喂,家阳。”

我回头看他,他向我眨眨眼睛。

“对啊,没错,我去了成都开会。

怎么你也知道?

是,就是卫生部承办的医学会议。

呵呵,还行,不累,对,飞机晚点了。

我啊,我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可能回去吧,

我等会儿给你打回去电话好不好?

我要先送一个朋友回家。

恩,可能你也认识吧,从你们那里请去的女翻译官。”

我看着程家明讲完电话,死死看着他。

“怎么了,乔菲,不高兴?”他收起电话看看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他这样问,我也答不出来,他说错什么了吗?

可是,我认识他哥哥的事,我也不希望家阳知道,虽然说也没什么不正常,不过这让情况看似更加复杂。

“怎么了?”程家明拍拍我的肩膀,“不至于吧,你跟我弟不是完事了吗,用的着这么紧张吗?”

“说的也是啊。”我说,车子已经过了国际广播电台,我对司机说,“师傅,我到了,您靠路边停就行了。”

程家明说:“你不是说,在玉泉路社科院宿舍里面吗?还下着雨呢。老王,开进去。”

我说:“不用,不用。”

程家明说:“进去,进去。”

很快,车子进院,我在自己家的楼下看见家阳的车子。

我稍稍犹豫,程家明说:“怎么你不下车?那正好咱们去吃晚饭吧。”

“我走,我走。”我真是服了这位大叔,惟恐我没有麻烦。

我自己提了箱子下车,程家明在里面对我说:“乔菲,过两天一起出去,能给我一点时间吧。”

“这事,你可以跟我的秘书商量。”

他笑着告诉司机开车。

我往楼口走,想等一下跟家阳说些什么。

我看见他从自己的车上下来,冒着雨快步走过来帮我拿箱子,我说:“咦?怎么你在这里?”

他也没说话,只是把我的箱子接过去了,大步上楼,我跟在他的后面。

小邓开了门,小声对我说:“他等你都有一下午了。”

我说:“我带了辣味牛肉干,你快尝尝。”

“我不尝,你给我留着吧,菲菲。我约了朋友吃晚饭。”她穿上大衣拿了雨伞要走,回头冲我使眼色。

家阳放好箱子对小邓说:“我送你吧,我也正要走。”

“别别别。”她一叠连声的说,“不用了,谢谢你,我不远。”

很快房子里只剩我跟程家阳,我们都面冲刚刚被小邓关上的房门,我回头对他说:“怎么家阳,你等我来着?有事吗?”

“没事。”他说,他的脸色非常不好,面无表情的跟我说话,“有水吗?”

我去给他接水喝,可是发现饮水机是空的。

只好用水壶烧水给他喝:“恐怕你得等一会儿了。”

“你认识我哥?”家阳说,“我刚才看到他的车子。”

“是。”我说。

我拿了毛巾擦头发,看看他,递了另一条毛巾给他:“你也湿了,擦擦吧。”

他接过来,擦脸,动作缓慢。

家阳这人,心里想事的时候,小孩子都看的出来。

我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慢慢的擦头发,脑袋里飞快的思考。无论如何,程家明是家阳的哥哥,我认识兄弟俩,这么凑巧的事情就这么发生,我不跟他说明情况,故做神秘,其实更无聊。

“我有个朋友是你哥的病人,来这里看我的时候,一起吃过饭,你说巧吧?”

“哦。”他放下毛巾,看看我。

信不信由你,反正情况就是这样。

我从来不撒谎。

至少,我从来很少撒谎。

水开了,我去厨房把火闭了,把水倒在小瓷碗里,两个碗来回倒一倒,好让它快点儿凉。

“我有点累了,我明天上班再跟你和师姐汇报工作。”我说,“你喝点热水,就回去吧。”

我话音没落,家阳在后面就把我给抱住了。

我的手里还拿着那两个小瓷碗,只听得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大的好象盖过了世界上所有的声音。

家阳的下巴轻轻落在我的肩上,脸贴在我的脸上,呼吸温暖,他的胳膊绕在我的腰上。

在这一刻,我彻底失去所有思考的能力。

他这样抱我很久,终于慢慢的在我耳边说:“菲,你把我赶到哪里去?你让我去哪里?”

如果,我不是乔菲,是个跟他门当户对的姑娘,这温暖的拥抱和幸福我会牢牢的掌握;如果,我不是乔菲,是个虽然出身贫寒,却历史清白,身心健康的女孩,既然我这样爱着他,我也会当仁不让的争取一切有可能的未来;如果我不是乔菲,没有这样一颗坚硬的,自私的,不敢让自己再为任何幻象所痴心妄想的心脏,我至少也要回过头去吻他。

可我是这样一个人,我的家庭,我的经历,我心上的痛和我身上的伤,让我牢记所有的教训,让我知道,做人,要本分,不可逾矩,敝帚,更要自珍。

我说,说的很缓慢,但很清楚:“我要你去哪里?家阳,你这话我听不懂啊。”我直起身子,要离开他让人贪恋的怀抱,“水凉了,你喝完就走吧,我要睡觉,我累了。”

我不能回头看他,我怕看他一眼就瓦解我所有的伪装,可我感觉得到家阳身体僵硬。

我把小瓷碗放下来,离开他,去我自己的房间整理箱子。

家阳没有马上离开,我听见他坐在餐厅里的椅子上。

我换了衣服躺在床上,侧身看窗外。

家阳进了我的房间。

我把眼睛闭上。

“你睡了吗?”

我当然不能说话。

不久他轻手轻脚的走了。

小心翼翼的关上我家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