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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斗(出书版)(10)

“……为什么不是你的问题?Claire,我不高兴,因为我不能像以前那样专心工作,因为就算我在工作的时候,我也想着你……”

“……”

他的这一番话就像我熟睡不醒、眼看要耽误上班的时候,有人提着耳朵把我叫醒,疼痛又及时;又像我正渴的时候发现一口水井,打上来都是可乐,冰凉又解渴;又像下了班很饿很饿的时候,一进家门,发现我妈刚刚做好了韭菜合子,味道很冲但是美味又顶饿!

把交往过的男友都变成自己的铁

我在这丰富多彩乱七八糟的情绪和震动里说不出话来,看了他半晌,仍然负隅顽抗,固执地又愤愤说道:“有什么用?!反正没几天你就要走了!”

他的手伸过来,把我的双手握住,“这里的生意谈得很好,我是要回来的。你为什么不信?Claire。”

因为我有点小悲观,因为我不愿意因为希望落空而受到伤害,所以我不愿意相信。但是现在我觉得这好像,已经不是理由了。

在我又一次词穷的时候,比萨和鸡翅上来了。

“我去洗手间。”我说。

“好。”JP说。

这家必胜客的洗手间打扫得很干净,芳香剂是蓝莓味道的。吃饭的客人不多,洗手间里也只有我一个人,我就坐在洗手台旁边想事情。

刚才的剧情和台词很肉麻也很浪漫,我一直以为我的情节没有人配合,大哥一出手居然就把台本给改了,于是事情好像有点不受我的控制了。

不过是不是我来控制又能怎么样呢?

原来他工作的时候也想着我(说到这里真是让人得意啊),原来他是喜欢我的。

我怎么这么笨?我早该知道。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他会工作那么辛苦那么久还要跟我看晚场的中文电影?所以对于这个忙碌的法国人,我比他的时间更重要。

八月份的时候他会回来的,他不回来又如何?

哪怕在他回法国之前的这么几天,我们也可以谈一场好的恋爱。

我想到这里,觉得受到了鼓舞,又觉得很感动,不知道是不是生理期的缘故,我的鼻子发堵,然后眼泪便流出来了。

可能是我在洗手间里面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时间太长了,JP在外面敲敲门,“Claire,你还好吗?”

我赶快洗手擦脸,嘴上回答:“我就来。”

我从里面出来,他在门口等我,我们离得很近,JP低头看我说:“你没不舒服吧?”

“没有。”确实我好像头疼都好了,“这个洗手间不错,你也去参观一下不?”

“……”

“真的,比昨天夜总会的好。”我说。

他的手轻轻放在我的手臂上,“我以为你喜欢那里的。”

“因为我以为你喜欢那里。”我说。

“其实不。”他说。

“我也不。”我说,“那里空气不好。”

他轻轻地笑了,“那以后咱们不去了……你哭了?”

可见凉水洗得掉眼泪,但是洗不掉发胀的眼睛。

然后他张开手臂把我拥抱住,长胳膊很好,抱得又坚定又温柔,我嗅一嗅,他身上有股桃子味儿洗衣皂的味道。

沈阳北站的必胜客真是个好地方,谈恋爱的情势瞬息逆转,来的时候我带着国恨私仇,现在我心里无比快活。

———————我是背叛历史的分割线———————

“我们去我酒店的房间吧?”JP说。

“嗯?”我抬起头来,看看他的圆下巴。

他的手覆在我裸露的小臂上,轻轻抚摸,我怎么看都觉得他眯着的眼睛里面很情色,还费尽心思地劝哄着,“我只想跟你说一些亲密的话,就像刚才那样……不做别的事情。”

这是他第二次约我去他的房间了。

“不做别的事情?”

不做什么事情?这话说得真是做贼心虚,掩耳盗铃,说到底眼前这位还是个老实人。

大哥你还是想要趁着今天情绪激动,形势混乱来达到上次未得逞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吧?

可见无论你怎样想着我,你还是不了解我啊,JP。

我的手抱住他的腰,点点头,“这真是个好主意,JP。不过,今天晚上天气这么好,我们去故宫附近散散步会不会更好呢?我跟你说过没有?沈阳故宫也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了……”

虽然轻,但是我确实听到了一,声,叹,息。

行走江湖,要想套得真话最重要

沈阳北站必胜客一役可以说彻底改变了我跟JP之间不冷不热的状态。我自己的意识飘忽了好几天,在夜总会的别扭和冲突,我给他鬼使神差打的那个电话,他涨红着脸说:“我不高兴,我上班的时候也想着你。”……这些情景就像台湾偶像剧里面男主角亲吻女主角的镜头一样,不停地回放,不停地回放,提升着剧情,勾引着观众的肾上腺素。

我于是痴痴呆呆地笑起来,惹得我妈更不高兴,我以莫须有的理由回绝了皮肤科医生,已经让她处于忍受的边缘了。

可是我仍然保守着我的秘密。

我们在一起的感觉不一样了。

原来我敷衍了事,跟他在一起很像陪同法国工商考察团,现在我每天晚上都很愉快地去找他,吃饭聊天散步。

原来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一定要找到合适的话题才行,现在我们拉着手可以走上几十分钟也用不着说什么话,我只是看着他的大皮鞋和他手背上金色的毛发。

可是人在愉悦的时候,日子过得是那么快:JP要回法国了。

他走之前的那个星期日,我陪着他去中街给家里人选些特产当做礼物:几枚碧玉小佛,几把折扇,还有两个檀香木的小小的屏风是放在书桌上的装饰品。

他这个时候开始跟我说起他的家里人:这个是送给爸爸的,他从前经营一家农场,现在年纪大了,就把地租给农户,自己只是养一些蜜蜂;这个是送给妈妈的,妈妈退休之前是一个高中的数学老师,她现在也给邻居家的小孩补一补数学课;这个是送给姐姐和姐夫的,他们都在瑞士的一所私立学校教书,姐姐是教法文的,姐夫教物理;这个是送给哥哥和嫂子的,哥哥跟JP做一样的工作,也是软件工程师,嫂子是政府机关的会计师,也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这两个是送给他们的孩子小克莱芒和小拉菲尔的,男孩克莱芒四岁,女孩拉菲尔两岁半,他们有时候很可爱,有时候简直是灾难……

买完东西,我们去星巴克坐了一会儿,他一直在跟我说小的时候帮他爸爸取蜂蜜的事情,而我的注意力已经早就转移到别的东西上了。

“哈哈,蜜蜂真有趣。”我喝了一口猕猴桃汁,然后说,“那么你从前的女朋友呢?你们怎么分手的?”

你知道的,出其不意才能得到真话,你跟他绕啊绕啊的,他就先会察觉了,他就会先准备回答了,所以行走江湖,套得真话最重要讲究两个字:跳跃。

上一句还是蜜蜂,我下一句跳到他从前的女朋友上面,大哥当时愣了,真话随即出来了,“她,她在南美……”

“什么地方?”

“危地马拉。”

话说这个地方我小时候就有耳闻,我爹地曾经总结出世界上读音最难听的几个地名包括有:拉脱维亚危地马拉厄瓜多尔苏拉威西马达加斯加,还有最难听的洪都拉斯和苏门答腊。

危地马拉啊危地马拉,想不到今日我与你狭路相逢。

我:“继续说啊。”

可见再老实文静的人也有历史。

JP曾经在危地马拉做过工程,女孩萨拉也是在当地工作的法国人,在一次同胞聚会的时候他们认识了,很快就恋爱了。

“萨拉好看不?”

“嗯,非常可爱。”

“性格怎么样?”

“随和而且快乐。”

这可不是我想听到的话,不过要他说前情的坏话,显然也不太可能。

“那你们怎么没有在一起?”

“我要回法国,萨拉不想回法国,她想留在危地马拉。”JP说。

“就这样?”

行走江湖,要想套得真话最重要

“就这样。”

“为什么你们两个没找一个折中的方式妥协一下呢?”我说,“法国和危地马拉中间是哪里?百慕大?我地理学得不好。”

他笑起来,“我也不知道……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吃了一口巧克力点心问我:“Claire,你愿意跟我去法国吗?”

话题一不小心严肃了,我说:“如果你邀请,我愿意抽空去旅游。”

“除了留学,你以前也去过的,是吗?”

“去过几次,但是那是工作,不是旅游。坐在领导的大黑车子里,陪他们开会观光购物。”

“真可怜。”他说。

“这个就算可怜了?我还没有跟你说我吃饭的事儿呢。”

“吃饭怎么了?”

“昨天你请我吃法国菜,我非常感动。我自己可不会去那种餐厅,贵得要命。跟着领导吃我还得翻译。只有可能发生两种情况:要么就是一场下来,没耽误工作也没耽误吃,就是自己吃了些什么根本就不知道;要么就是赶上领导兴致好,话说得多了,我除了第一道奶油汤,什么都吃不到,最后同事给我拿两盒饭让我回家垫肚子,我以为是我自己没有吃完的鱼肚和牛排呢,结果一打开:白菜烧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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