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智斗(出书版)(23)

儿子,她真诚吗(2)

我把“×您祖宗”硬给憋回去了,对着那恨我入骨的老太太慢慢说:“阿姨,你留点口德,我祝你身体好。”

我们出去之后,JP一直在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什么都没有说。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跟外国人在一起谈恋爱,被我自己的同胞瞧不起。

这是一些中国人的反应。

———————我不是叛徒的分割线———————

十月中旬,一位法国著名大学的校长访问我们学校,我领命陪同并做翻译。校长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夫人,在转行主管学校的行政和学科建设之前,曾经是一位了不起的实验物理学家,也是一位风趣活泼的人。

我记得校长夫人与我们学校物理专业的孩子们见面的时候,孩子们提了一个问题,她的回答让我印象深刻。

“夫人,您是一位了不起的科学家,但是在您的科研工作中,是不是也曾经遇到过自己认为难以逾越的障碍,不可能克服的困难呢?您的即时反应是什么样的?您又是怎么克服它们的呢?”

“我很高兴,是一位女孩向我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夫人说,“我想跟你们说,没有一个研究成果的取得不是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苦难的,我也想跟你们说,要努力,要持之以恒。但是我想这些话,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或者玻尔他们早就说过了。不过,女孩,或者男孩,我要告诉你们,当遭遇了那些见鬼问题的时候,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先哭一场再说,这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

她别致的思想和回答赢得了雷鸣一般的掌声。

我陪同这位夫人两天,到后来混熟了,又开始八卦了。

大家不要觉得意外,只要是女人,别管她是干什么的,总是喜欢八卦。

一位法国女副市长曾经跟我聊了半个小时她的情史,最后下结论说:“我亲爱的Claire,你相信我,男人没有好东西,我离一次婚就看得更明白一些。”

这位风度翩翩,优雅迷人的科学家坐在车子里对我说:“Claire,我也离过一次婚,科学家也会离婚的。宁可离婚也好过已经不相爱的两个人在孩子们面前吵架。”

然后她看看我,“你还没有戒指,那么你有男朋友吗?”

“我有的。”我说,“他是个温和可爱的法国人。”

女校长一下子就高兴了,高兴得眉毛都掀了起来,“哈哈,那真好!Claire,为你高兴!”然后她说了比那段精彩的回答让我更加印象深刻的一句话,“那样,你就能成为法国人了!”

我脸上还有微笑,但是我没有马上说话。

这个法国女人的优越感就这样自然地流露出来了,所以我也不太想掩藏我的不满。

说错话的人马上醒悟了自己的口误,她笑着说:“你知道的,能够在这两个最美丽的国家旅行的日子是多么让人向往啊。”

我也笑着说:“您一定要大力促进两所大学之间的校级交流,沈阳市政府一定会颁一枚荣誉市民的勋章给您。”

“好的,好的。”她拍拍我的肩膀。

无论如何,夫人是一个大人物,而我只是一个小老师小翻译。

我再不高兴,出于礼貌,也不可能把此事上纲上线。

我把我所有的不高兴都发泄在了JP的身上。

在他酒店的房间里,我一边指点着一边气愤地说:“你们算老几?你们算老几?你以为我稀罕变成法国人?你们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是帝国主义的末期,你们在做最后的挣扎,你们社会发展迟滞,你们人口递减,民风懒惰,你们有什么资格在那里优越……你知道明年在北京办奥运会不?你知道当年巴黎曾经是北京申办的对手,让我们给灭了不?你们,你们屁大点儿个地方(vous êtes aussi petit qu’un pet),还敢叫嚣……”

JP一直背对着我玩电脑,听到这里回过头慢慢说:“原来我们是屁?那得是谁放出来的?”

“少跟我油腔滑调的。”

“是你自己缺乏逻辑。”

“我句句事实,哪句话缺乏逻辑了?”

“是我跟你说要你变成法国人的吗?”他看着我问。

“……”

他走过来,搂着我的肩膀坐下来,“我从来也没有说过,对不对?你想怎么样,当中国人,或者变成法国人,都随便你。我从来没觉得哪个好,哪个不好,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就行了。不知道手续困难不困难,我变成中国人也行……”

我轻轻地笑了,不屑地看着他,“入中国籍老难了,你须对这个国家做出杰出贡献才行。你行吗你?”

他一下子把我摁倒,哈哈笑起来,“杰出贡献?那我贡献点精子吧,能算不?……”

“滚!”

挺气愤的一件事儿就这么被大哥插科打诨地给糊弄过去了。

我想他是对的,别人说什么并不值得我去生气,去介意。我知道自己要去怎么做就可以了,但是不可避免的,我多少留了些戒心。

———————我是充满民族自豪感的分割线———————

说起来,那真不是愉快的一天,当我们窝在JP的床上,一边喝酸奶一边看那个叫做《罪恶之城》的电影,以为这样的一天就要结束的时候,他的Skype响了,有人在另一侧呼叫。他看了一眼,然后回头告诉我,“是我爸爸妈妈。”

我们关了电影,我抱着被子,一声不响。

然后我听到一个如洪钟的声音,“你这个差怎么出了这么久?快两个月了,还不回法国。”

那是他的爸爸。

然后是她妈妈的声音,“电话也不常打,你让我们担心了,Jean-Paul。”

“事情多。”JP说,这时他回头看看我,我也看着他,然后他说,“爸爸,妈,实际上,在中国,我有一个人。”

彼端沉默。

“一个中国女孩。我们现在在谈恋爱。是为了她,我在中国耽搁了这么久。”

又沉默。

“喂?你们听见了吗?”JP说。

“是的。Jean-Paul。”他爸爸说,声音震耳欲聋,JP不得不调低音量,“我们听见了……不过,哦,这是你的女朋友了……那么你搞定没有?性生活还愉快吗?”

我差点没从床上摔下去。

JP面有尴尬之色,“还没……”

他爸说:“抓紧啊!”

JP无奈地摇摇头,估计谁碰到这样的家长都够喝一壶的。

然后他妈妈说:“儿子,她真诚吗?”

世上最难之事莫过于有一人温柔

什么叫做“她真诚吗”?

这让我想起从前看过的一个韩剧,就是那个很有名的《巴黎恋人》。女主角跟大富豪好上了,很多人怀疑她到底是爱他的人,还是爱他的钱,很多人怀疑她“真诚”吗?

我得说,我是个小心眼而且喜欢钱的人。

谁能不喜欢钱呢?有谁愿意一脑袋扎过去,去过清贫的、三餐不济的日子?除非她自己是神通广大的田螺姑娘。

那么我是不是因为他还算过得去的欧元薪水才跟JP谈恋爱的?

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给他的一个加分点,但是远不是他的全部。

他妈妈的问题让我在秋天想起我们共同度过的夏天的日子,他可爱纯朴,温柔而且包容,陪我看中文的电影,虽然小色心无数,但是我没同意的时候,此人从来不敢逾距半步。

我想那个时候我已经爱上了他。

而之后种种的询问和调查,都是我在让自己做好准备,为了一次稳定的恋爱,为了一个更亲密的关系。

所以,当他妈妈问他我是否真诚的时候,当她怀疑此事的时候,我的心里油然产生了反感。

“你妈妈是什么意思?”通话结束之后我问他,“她在怀疑什么?”

“她没有怀疑,她只是关心。”JP说。

“她当然是在怀疑。”我坚持,“她在怀疑我是不是贪图你的钱财,我是不是想要通过你变成法国人,对不对?”

他看看我,这是我们在一天里第二次争论这个问题了,“我并不是有钱人,你也不想变成法国人。我们不是早就讨论过这个话题了吗?亲爱的,你为什么不愿意把这个电影看完呢?咱们把这个电影看完吧。”

我躺回床上,但是一声不响。

当一个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当两个人争论事情的时候,一个阴暗邪恶的电影总会将状态恶化。如果我们两个看看《刘老根》啊,《BJ单身日记》之类的片子,可能就不会有之后的纠纷了。可是我们在看《罪恶之城》,人物造型丑陋,故事情节扭曲,让人越来越闹心。我心里想着那个充满着优越感的校长夫人,想着他妈妈的问题,想着JP为她的辩解和维护,心理就不平衡了。我决意做点讨厌的事情。

我转过身来看着他,“薛静博。”

“嗯?”

“你回来之后,还没送过我礼物呢。”

他看着我,也没什么表情,“你想要什么礼物?”

“我找了一个法国男朋友,身上却连一件奢侈品都没有,你自己不觉得没面子吗?”

“不,我没有觉得没面子。我没有想过这件事情。”JP说。

“那是不对的。”我坐起来,“我要一个好的手袋,我要一个香奈儿,两万元左右。我要你给我买。”

上一篇:翻译官 下一篇:新婚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