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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宁宾馆之最后的王公(54)

“你没有跟他一般见识。你只是告诉他不许再跟你抢烤鳗鱼了,也不许再抢你同学的炸鸡腿了,是吗?”明月猜测道。

“你会这样做?我没有。我狠狠揍了他一顿。吃掉了他的便当。”

她笑起来:“真野蛮。”

他的手臂伸开,搂在她的肩膀上:“你太善良。”

她低下头,头发擦过他鼻子尖,额头触在他唇上。她有一种柔软的温暖的气息。他忍不住低下头去亲吻她的脸颊,寻找她的嘴巴,细致的亲吻。她慢慢低头躲开了他的唇,轻轻咳嗽了一下,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她自以为做得很好很自然,殊不知他的毫不察觉完全基于耐心。

……

评剧名伶顾晓亭把李伯芳拦在自己寓所门外,不让进去:“你们王爷睡觉呢,刚睡,你改天再来吧。”

李伯芳道:“王爷说好我这时候来的啊。您让我进去候着,等他醒。”

“我这没地方。没地方让你候着。”

李伯芳笑道:“是王爷得罪您,还是我哪里不周到?”

“都不怎么样。你每次一来,耽上半日跟他报告家产生意。你走了,他两三天拉着脸,都不高兴。跟您讲,我从来占上风说上话的人,我受不了这个。你啊,你别等了,我的地方,你回去吧,哈。”

李伯芳道:“行,那我这就走。走之前,把这个给您。王爷交待的,说送您个小礼物,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您请看看。”

他说着从跟班的那里拿过来一个绿色锦盒,打开了让顾晓亭过目,美人一见这个,脸庞都亮了:“嗯,是我要的那串珍珠。”

“不是您要的那串。你要的是二十四颗。这是三十六颗的。”

她哼了一声接过来,李伯芳转身带着人要走,顾晓亭叫住他:“来都来了,就进里面等王爷睡醒吧。我不招呼你了哈,我晚上还有戏,要登台呢。”

“谢谢您啦。”

李伯芳在客厅里面等了两杯茶的功夫,显瑒瑒从里面卧室出来了,身上穿着条半长褂子和黑色的束脚裤:“伯芳来了。”

“带了账本来给您过目。”

“不过目了,念给我听听吧。”他仰头痛饮了几口茶,没什么精神头。

李伯芳便将一个月来的盈余开销诸多款项念了给显瑒瑒听,总体来讲,不跌不赚不过不失。他念完了,显瑒瑒道:“辛苦你了。”又看看跟他来的年轻人,这是府里新来的?”

“来府里四个月了,之前您没看见过。大赵的嫡亲侄子,原来在咱们家药房的柜上工作的。我见他算盘打得好就调到府里来帮忙了。”

显瑒瑒点点头,没说什么。

李伯芳使了个眼色,跟来的小伙子退出了房间。

显瑒瑒看看他:“怎么了?”

李伯芳低声道:“家里有人说,说看到明月姑娘了。”

他听到她名字一点特别的反应都没有。

李伯芳只好继续说道:“回奉天了。让在日本人侨民的小学里教书。住在北市附近。”

他拿起茶杯,又放下,李伯芳注意到那杯子早就空了。

“您,是您去探望,还是我先去打个招呼?”

显瑒瑒半晌没言语,好久才说:“她那样就好。别去搅扰她。”

“……”

“怎么了?”

“那个日本人,东修治,您还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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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第一节明月没有课,她坐在办公室里面必改学生的作业。天气有点热,办公室的窗子被大打开,两只白蝴蝶飞进来,她从本子里面抬起头,盯着那两只小东西发呆。它们先是围着窗边的一盆虎尾兰一跃一跃地转了几圈,接着在书架上找了一本漫画书的书脊歇了歇脚,然后一只跟着一只飞起来,飞到门口去,然后她看见了显瑒瑒。

她低下了头,咬了咬嘴巴,发现是疼的,才相信了,站起身,朝着他慢慢走过去。

“……王爷”

“不上课?”

“嗯。”她抬起头看看他,“等一下有。”

“有时间说句话?”

“嗯。不能,不能走太远。”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走廊:“这里蛮好,也风凉。”

他们二人就站在走廊里,中间隔着一扇窗子。时间本来不多,只是开口无比艰难。他料想若是自己不说话,明月是不会抬头的,她全部的注意力似乎都在他的鞋子长衫或手指上。

“……我四月从天津回来。回来之后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

“嗯。”

“你什么都没做错。但是,”他停了停,“但是她也苦……我请你谅解她,不是替她说话。是想要你想开些,自己也好过一点。”

“嗯。懂。”

“你出来也好。出来了,没人欺负你。她不能……我也不能了。”

她闻此言,这才慢慢抬头看他眼睛,不能说话,也不能出声,害怕最小的动作就会让满眼的泪夺眶而出了。

他皱着眉头看她:“所以我来不是要带你回去。有两件事情,要跟姑娘讲。一是关于我的,一是关于你。”

“……”

“……我待你不好。你长这么大,跟着我就是一路委屈,可惜日子不能倒着过,从前我篡改不了。但是,但是明月,你信不信,你跟我第一天相见,到如今站在这里,我每一时都是用了真心。”

第五十六章

她觉得鼻子里面疼得要命,眼泪到底还是流出来了,连成串,止不住,在脸上汹涌泛滥。视野里面水光一片,浮现出的确是他的种种“不好”:儿时的亲密无间,少年时的嬉戏玩耍,他的体贴爱护,柔情万种,他总用指头抬起她的下巴说“你找揍啊”,可接下来却只会亲吻她……她狠狠地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又把他看清楚了,他就站在她面前,中间隔着一扇窗的距离。距离不长,却意义非凡,她曾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得以如今面对面地听他说真心话,此时再让她跳回他身边去乞求怜爱,却已经不可能了。

他明白的,见她哭,也只是笑一笑:“我啊,我,我没有办法。想来想去,一直没有找你,还是觉得这样好。并不是我,不惦记你。”

她哽咽很久,声音颤抖:“我懂。”

“这么多年跟着我,没能给你名分,现在看来也不是坏事。这样从家里出去,我只把你当做显瑒瑜她们那样,我让伯芳查一查规矩,你要是有了可心的人……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她点头,一直在哭,一直在用自己的手背擦脸上的泪,半截的衣袖都湿透了。

他说不下去了,垂眼看她,一边把手揣进口袋里面,里面放着一放手帕,他狠狠地捏着手帕却没有拿出来。

良久良久。

“……我说第二件事情,那个日本人,东修治,我知道你们在一起。能不能不这样?能不能离他远一点?”

她哭得头晕脑胀,几乎把这件事情忘了,几乎把为什么要那样毅然决然地从王府出来,再不肯回去的原因给忘记了,不是因为彩珠,不是因为她烧了她的房子,小王爷劝她谅解彩珠,可她根本从来没有恨过她。对,她想起来了,因为修治,一直爱护她,善待她,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去帮助她的修治,被这个人憎恨和陷害。如今他还要她离开他。

明月的眼泪止住了,她抬起头来,看定他的眼睛,摇摇头:“不能……不能了。”

他别开脸,仔细思考了一下什么是她的“不能”,还有为什么“不能了”。终于慢慢点点头:“这样……”

“他待我很好。”

“有什么打算?会跟他回日本?”

“不是不可能。”

他淡淡一笑:“不是跟我赌气吧?”

“不是。”

“……那就罢了。你好自为之。”

他的手从口袋里面拿出来,想嘱咐些“若是有事情要来找我”之类的话,端详她一张小脸哭得又红又热,但是肩膀结实,脊背挺拔,看外貌已经比从前成熟勇敢,心想自己跟她说这个也是多余,张嘴想道别,可又有些贪心,贪心再看看她的脸,贪心还有一句话想说。

下课的铃声忽然响了,小孩子们呜呜咋咋地从教室里跑出来去院子里面玩,个别几个着急忙慌地跑去厕所,刚刚寂静的走廊瞬间一片喧哗。明月看见显瑒瑒说了句话,可是孩子们的声音太大,把他的淹没了。她有点着急,向前走了一步:“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说啊,我说我自己走,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不用送。”

“……好。您,您保重。”

他转过身去,背朝着她摆摆手:“谢谢你啦。”

……

他回到顾晓亭老板的温柔乡去,看见那女子正拿着本小说在看,封皮上写着两个字,名叫《恨海》。他仰面躺在她旁边,见她边读边擦眼泪,便问是什么故事这么感人?顾晓亭道,说的是八国联军入京的年景,一对年轻夫妇从北京往天津逃难失散了,男的一直在*****的,找不到,当她死了,便日日抽大烟派遣苦闷,终于竟有一日找到了媳妇,男的却已病入膏肓,相认当日就死了。

“女的呢?”

“女的削发为尼。后男人的弟弟找到她家,知道了他们的遭遇,不胜伤感。他自己却也类似,与早前定下亲的姑娘也失散了。他自己守身如玉,但是苦寻对方不见踪迹。一天这个弟弟被友人拉去在妓馆吃酒消遣,见陪伴的女子竟是自己没过门的妻子,顿时如冷水浇背,昏厥过去。苏醒过来,那女子再不见踪影。弟弟也从此堕入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