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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宁宾馆之最后的王公(61)

南一转过头去,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耐烦和厌恶。

明月看着她,忽然想起她对着土匪大声喊话,一层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她趁刘先生和刘太太去交费用的时候,把着她胳膊跟南一说:“你,你不许再作祸啦!”

南一抬头看她,胸有成竹:“我自有道理。”

“我看你就是要胡闹!”

“还轮不着你管我。”

“你!”明月皱着眉头,瞪着眼睛,被南一噎地一句话都没有。

南一倒是很平静:“我跟你还是不一样。”

“我,我告诉你妈去。”

她“嗤”地冷笑:“你当我怕你啊?”

明月转身就走。

南一服软了,在后面喊她:“汪明月同学。我手怎么伤的?不是为了救你吗?你怎么用这种‘告诉家长’的手段啊?”

这是南一的惯常伎俩,她最善翻小账,揭人短,或抓人小辫子,明月被拿住了,转过身来,巴巴地看着南一:“。。。。。你说你跟我哪里不一样?”

南一倒看着她笑,可是眼睛里面亮晶晶的:“我啊,我只喜欢一个人。”她说完向她后面点点头,“你来了?修治君。”

修治从工地上赶来,他今夜本来是值夜班,得到消息匆匆赶来医院,身上还是日间的白衬衫,不知道是被汗水还是夜间的露水给打湿了。他牵着她没受伤的手臂往外走,明月看见他半透明的袖筒里面胳脾的轮廓。

他一直握着她的手,在医院的走廊里,在黑暗的车厢里,在公寓楼窄小的电梯里。他一直都没有说话,一边紧握她的手,一边轻轻用一侧的身体护住她的伤处。电梯缓慢上升,发出吱咬呀呀的声音,她抬起头来,发现他在看着她,眼睛垂着,嘴唇闭得很紧,这个人毛发重,血脉好,夜里见他,胡子茬都钻了出来,尖下巴上有青青的颜色,显得皮肤更是森森的白。

“修治。”

“嗯?”

“我不疼。没事儿。”

“。。。。。。嗯。”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嗯。”

“你之前喜欢过别的女孩吗?”

“为什么问这个?”

“今天跟南一说起来了。”

他确实认真地想了想:“没有。”

“我是第一个?”

电梯停了,他们出来,修治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拿出钥匙,严肃地回答她的问题:“嗯。是第一个。”

她总是忘记关窗,门一打开,夜风穿过厅堂,扑了满身。他站在她前面。声音像是一片黑暗里面唯一的存在。

“也是唯一的一个。。。。。。去医院的路上,也不知道你伤的怎么样,脑袋里面就有无数种可能,如果最坏的事情发生,如果你不在了。。。。。。”

“你会怎么样啊?”

“我还有父母和姐妹,我不会杀掉自己。我就去故乡的山上,跟着宫泽君一起修行。”

“要做和尚?”

“嗯。以后认识的人们说起我,就会说,这个人失去了他爱的人,然后就出家了。”

明月用一只手臂从后面抱住修治:“你是个小孩。”

“嗯。”

明月手臂负伤,需要每天去医院换药,因为是同一个处置大夫,所以接下来的好几天成了南一和明月在中学毕业之后见面最频繁的时期。修治人在工地上不能脱身,明月只得每天自己往返医院。陪着南一的有时候是东一,有时候是刘太太。南一小心翼翼地防止明月与家里人单独在一起,生怕明月把她与土匪的五天之约给抖楼出来。明月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我不告诉你家里人,但是你也别想拿我做借口逃走。

可到了第五天,南一果然没来医院。

明月心里面咯噔一下,自己还没来得及换药就要去找南一。

午后时分,天气炎热,明月满头大汗在医院门口找了半天都没有人力车,她又气又急,要自己跑去南一家,在马路牙子上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就倒在地上,负伤的一面着地,当时疼得钻心,挣扎了一下,硬是没起来。

一辆车子停在她旁边。

明月抬起头,里面坐的人,她是认识的。

第六十三章

车里坐的人正是小王爷显瑒。

明月一见,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扑上去敲他车窗:“王爷,王爷我有急事。我要去找南一。”

他这才推开车门,让她上来。明月告诉司机南一家的位置,车子开起来,她才感觉到手臂疼,低头一看,刚才那一摔,伤口又流血了,怕弄脏车子,想要在裙子上擦一擦。显瑒递了手帕来。她接过来,捂在伤口上,侧着头对他咧咧嘴巴,笑得比哭还难看:“谢,谢谢您。”

显瑒本来想要说点什么,听她一句谢谢,自己什么话都没了,面朝前方,目不斜视,一句话都没有。

明月低下头。

到了南一家门口,她跳下去敲门,过半天女佣才开了门。

“二小姐在家吗?”

“吃了晌午饭就出门了。”

“说干什么去了?”

“不是找您吗?说先去家里看您,然后一起去医院换药。是这么跟太太说的。”

“阿姨和东一姐姐呢?”

“二小姐说想吃樱桃和母鸡,大小姐陪着太太去舅老爷家里拿去了。”

“叔叔呢?”

“上班了呀。”

明月觉得头大,把南一恨得牙根直痒。脑袋里面出现了这个家伙苦心经营,巧言骗人的一幕:她连续几天都不肯好好吃饭,到了第五天忽然叫肚子饿,要吃的东

西非得姐姐陪着母亲去乡下现拿不可,口急,就得今天吃,一时等不得,家里人担心她不能自己去换药,南一道,我先去找明月,看看她,然后跟她同去。。。。。。

王爷把车窗子摇下来,看着她冷冷淡淡地说道:“找到没有?要去别处就快点上来。我等会儿还有事呢。”

明月窜到车子上:“再送我一下。去电影院。”

显瑒看看她,不以为然:“南一这个时候去看电影?”

“那附近有个小巷子。她可能在那里。”

“干什么?”

“等人。她有个朋友,约了今天见面。”

“她见朋友,你急成这样干什么?”他一点表情都没有。

“我.....”她转过头去,心想毕竟是私事,要替南一隐瞒,到底没说出来,心里发慌,另一手又去开自己一侧的车门了,您要是有事情就去忙,我自己去也行的……”

车门开了个缝儿,她话还没说完,显瑒忽然冲过来,狠狠地把车门拽上,“砰”的一声,她一跳。他侧着身体,一只手还拉着门把手,两个人面对着面,呼吸都扑在脸上,他眉心蹙着,有点着急,有点动气,离得近了,她这才看见他眉梢上的新疤,立即就明白了那是怎么回事儿,身体向后靠了一下:“王爷......”

他眼仁儿漆黑,水泽丰富,像他小时候一样,一点点的风霜都没有,也像小时候一样,越是生气,反而越发笑,“嗤”地一声:“几天不见,脾气涨的这么大,我说不送你了吗?多问姑娘一句话都不行是吧?”

他松开手,坐回自己的座位,告诉司机上路。

她不知道,他跟自己说这女子真烦人,再也别搭理她了。

她也不知道这话他劝了自己小一辈子了,通常扭头就忘。

车子穿过层层小路奔向电影院,明月让司机停在上次与土匪见面的巷子口,自己去找南一,显瑒一同从车上下来。明月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去管他还有什么事情要做,两人走到岔路口,她请他帮忙去一边找,自己去另一边,他们来来回回翻了两三次,也没见南一的影子。

明月一头大汗,找个背阴的地方挨着墙根坐下来,抬头看看显瑒,没了主意,嗓子沙哑:“可怎么办啊?”

他在她旁边蹲下来:“你先去医院把药换了。不就是要找南一吗?我让人去找。她刚刚还在家吧?又没长翅膀。”

“你不知道。她说,她说,”明月都快哭了,“她说还要跟人家去山上混的。你不知道,她这人虎,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那你在这儿能做什么?”

她看看他:“我等她一会儿。她要是等会儿过来呢?你没看到她的狼狈相,一只手一道大口子,缝得像蜈蚣一样。”她说完就咧着嘴哭起来,“就是为了救我。。。。。。”开口了就收不住,头扣在膝盖上,肩膀一抖一抖的。

显瑒蹲在她旁边看,想要拍拍她肩膀,或者安慰一下,手伸过去,又收回来,一颗心被她哭得湿挂挂乱糟糟。心疼明月从小没有兄弟姐妹,跟南一这一个好朋友如此共患难用真情。由此又联想到自己,这人对朋友都是如此,那么对他是不是也能有些留恋和旧情?

明月发泄一通,抬起头来,抹了一把脸:“王爷先走吧。我在这里等。”

他笑笑:“先去医院换药,再回来等也行。”

她摇头。

他继续哄:“她能不能已经去了医院?也有可能都回家了。你留在这里傻等不是白费力气吗?大不了,大不了等会儿再回来等。”

她心下思量,他说的也有道理,便慢慢站起来。她刚才一直蜷着身体,棉布裙子上窝出了好几层褶子,揪巴巴地挂在身上,六分袖里面露出包才以勺伤口,绷带都开了,刚才摔的那一下,泥土还挂在上面,整个人垂头丧气,又弱又邋遢。从来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