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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盅(53)

作者: 折冬声 阅读记录

“然后呢?”

“又说,若是能说些有趣的,便放过属下。”

“我要的有趣的东西,你说了么?”

“没有。”

“所以让你跪。”凤独道,“一个笑话不过寥寥数语,偏偏你不聪明,讲不出来,只好便跪上几个时辰。”

“是。”

“腿酸了么?”

“有一点。”

“只一点而已?”

这被判为不够聪明的武侍果然是不够聪明,答得老实。“一点而已。”

凤独缓缓道,“那就继续跪。”

“是。”

“罚你一回,以后还喝不喝?”

鹰炙实在是老实。“说不定。”

凤独也实在是不愿再理他。起了身,抱起地上厚厚的文书,朝着门走了。“燕归,我们走。留这个傻子自己守着老头。”

“是。”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那时石窟外已是入了夜,一日已不知不觉地过去。回房休了一宿,一早又到牢房里去,把金太师守上一整天。

那慈眉善目、心狠手辣的老头被金链锁在椅子上,一直饿着,起初还有力气睁眼叫骂,再然后,渐渐便气虚了。

凤独道,“太师,有句俗话,不知你听过没有——长久不吃东西,饿了肚子,容易出事情。俗话流传得广,其后必有道理。人饿到极致,身体乏力,脑子虚空,一脚踏进阴阳之界,也许能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金太师不理。

凤独又道,“太师在朝堂几十载,风风雨雨见了不知多少,心里藏了很多阴私秘密。一旦出事情,真不知会失了稳重说什么胡话——我很是想听。”

金太师仍是不理,似是又睡了。

如此,又是一日。

-

第三日。

石室中烛光摇曳,在地上拖出一条长而诡异的影子。

那是一只瓷色鲜红的酒盅,倒扣在白瓷盘上。

凤独坐在酒盅边,手指在盅上轻轻敲着,嗒,嗒,盅中似有回响,低而不祥,隐约如鬼影一般捉不住,在空荡石室中听来令人悚然。

两个近侍垂首立在他身后。

而金太师阖着眼躺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似是睡着了,没动静。

凤独道,“燕归。”

“是。”

“你道这是什么么?”

“这是一只酒盅。”

“你道这盅里有什么?”

“我不知道。”

“我来告诉你,”凤独说,“不久前,我在盅里放了十二种毒虫。它们在盅里自相残杀,啮咬吞噬,终日低低作响,听着很是热闹。”

“主上在养蛊。”

“这蛊如今已养好了。你听,盅里只剩下一种声音,最凶残的蛊王吞噬了所有毒虫,形态大变,毒性大增,不知是何等阴森模样。”

“嗯。”

凤独把手放在酒盅上。红瓷如血,他的手指在上面慢慢地滑动着。他放低了声音。“蛊王是极为毒恶的,也许会咬死我。你说,我要不要揭盅呢。”

燕归垂眼。片刻,正要开口答话,不远处的金椅上忽传来剧烈动静。

饥饿已到了极致,一脚踏进阴阳了。金太师在椅子上颤抖。

那是一种不由自主的颤抖,扣着四肢的金锁链微微作响。

老太师面上像是有些痉挛,眼睛半睁开了,浑浊的眼珠子微微上翻。嘴唇翕动,声音嘶哑不明。

凤独望定了他。

金太师口中的古怪声音起初是混沌的,嘶嘶窣窣,听不真切。但终于渐渐成了形,越来越清晰。

他说,“……江……山……壁……”

第二十三章

阴冷的石窟里,灯火微明。白发的老人在金椅之上不住抽搐,嘴角泛着白沫,口中一下一下说着不连续的怪话。

那声音是时高时低的,仿似中了魔,伴着石窟烛火,更显怪异。

“许是塞外人迹罕,野性未收,文化未成,尽出疯痴。娘娘竟说什么……世道不真,物物尽假,真不真,假不假,真真假假……”

“天象八十一卦,大雨最凶。电不闪,雷不鸣,红光若现,亲者死,仇者痛。人将不人,鬼鸟行凶。”

“土食不可入腹,左肢不可长留。吾曾见野外孤鬼,心枯肝裂,凄凄长哭。吾曾见夜中行人,提灯低语,鲜血曳地。人人鬼鬼。颅后发脓。”

老者的声音摇晃在石窟里,此地光影昏晦,连着声音也明暗不定了。

凤独定睛听着。

鹰炙的手已握在腰间长剑上,疑心椅上的人会蓦地变作神鬼,挣脱锁链,朝着这边扑过来。

燕归眼睛微微一动,朝着紧闭的青铜门看去。

金太师嘴边白沫愈来愈多,声音陡地尖锐起来。“江山作伪,苍生为奴!天下不倾,众神不死——万姓无活!”

“江——山——壁!”

“江——山——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