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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波塞冬(31)

作者: 缪娟/纪缓缓 阅读记录

“这事是你什么时候做的啊?”

“做梦的时候啊。”

他忍俊不禁。当然他不会相信这个梦。

我说到这里也笑起来:“我没有瞎编,莫凉哥哥。我做梦都想帮你做点事情。”

他手臂绕过来拍拍我的后背:“我知道,我知道,菲菲。谢谢你。”

我在码头送走莫凉,自己在海风里站了很久,我刚才看见他还穿着从前 的衣服,他是个爱漂亮的人,可能因为在小岛上的工作太忙,很久都没有添置新衣了。我想要去街上逛逛给他买一条新的长裤。

我从友谊商店里转了一圈不得不出来,我身上只有一点点钱。离开家的时候,我爸爸给我的一千元,我跟叶海撞瓶子羸的四十元钱,减去我在岛上买排骨花掉的三十元,友谊商店里面都是大牌子,一条男裤动辄几千元,让我看着真眼气。我啊,我还是量力而行吧,我一点点地往门口蹭,目光却不甘心的在那些美丽的衣服上流连。

一楼的阿玛尼挂着今年女装的新款,抹胸的蓝花裙子,细腰带卡在胯部,不对称的裙裾零零散散的落下来,像水一样。靠真好看。

我羡慕的停下脚步,仔仔细细的看着这条裙子,裙子旁边的橱窗倒影着我不争气的影子:一个面容憔悴的瘦丫头张着嘴巴,无比贪婪。

阿玛尼的服务员穿的都像白领,其中一位女士见我实在是有碍观瞻,到底还是过来了,声音温文却不失热情的说:“去班尼路看看吧,牌子的,他们的衣服更漂亮。”

我气得差点当时没晕过去,我自己没有买过什么贵衣服,但是我陪我妈妈逛名店从来都很受尊敬,他们态度好的恨不得让你把卡上的最后一分钱花在这里,怎么那个时候没人提大牌子“班尼路”啊?

我大病初愈,今日确实潦倒一些,但是她说这话——我X!

我眼里喷火想找一个词骂将回去,阿玛尼店里却走出来一对儿漂亮的男女,各自手里拿着好几个袋子,胸口挂着牌子的经理一直送他们出来。

叶海,果然是他,看到我也站住了。

他身边那个女孩我觉得面熟,我脑袋里这时候转的那么快,我想起来了,是个小明星,叫什么水水。

她哼着说“叶海。。。走啊。”

果然有鼻炎。

他没动,看着我。

请各位童鞋重新审视一下这个时候的局面:我;刚刚让我去去班尼路看看的阿玛尼的女店员;她的领导,卑躬屈膝,一脸笑意送叶海他们出来的经理;贱人叶海;还有他用鼻子说话更贱的女朋友。

我们几个此时布成了福娃五行阵,按照金木水火土的排列在各自的方位站稳,僵持住。

数秒后,我以一种让自己后悔万分的方式打破了尴尬的局面。我指着那条蓝裙子气急败坏的说:“叶海,我要这个。”

他没动,就是看着我。

我当时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我刚刚被人瞧不起,他是个老相识,他是个有钱的大少爷,他原来喜欢我,他都能给我买那么昂贵的潜水服——他一定能给我买这条裙子。他必须要。

我指着那条裙子又说了一遍:“叶海,我要这个。你给我买。”声音更大了,半个一楼仿佛都可以听见,另外三个福娃看看我,又看看叶海。

他还是一动不动。他的面孔冰冷。他从来没有那样看过我。他恨我。

数秒钟后我知道,得找台阶给自己下了。

那女店员三角眼已现笑意,患了鼻炎的水水拉着叶海就要走。

我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然后我对着他竖起大拇指:“好样的叶海,我欣赏你,你欠我的钱先不用还了。我不差那几个。”

然后我头一甩,转身快步的离开这里。

谁知道友谊商店的大玻璃门擦得那样干净,再加上我走的比跑得还快,门童还没有把门打开呢,我结结实实的一头撞上去。

我没事,我非常镇定地微笑。我摸摸自己撞上去的半张脸,我没事。我绕到旁边,终于从友谊商店里出来,走到了大街上。忽然高级百货公司里的冷气不见了,忽然我发现我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繁华的奥热的瞧不起我的城市里。

我抹了一把眼睛,伊母亲的我怎么哭了?

我又剧烈的咳嗽起来,越咳嗽眼泪越多。

前面有个和路雪的小车,我要去买个雪糕吃。我难过的时候吃雪糕就能好。买雪糕的钱我总还是有的。

我跟老板说:“我要个上面有蓝莓沫的甜桶。”

他不敢不找,我哭着说的。

我交钱的手被一个人从后面狠狠地攥住,拉过来。我一回头,贱人叶海。

他恶型恶状的跟我吼道:“你想死啊?肺炎没好吃雪糕!”

“你少管我!”我厉声吼回去,比刚才的音量不知又大了多少倍。我用了大力气甩开他,把三元钱狠狠地塞到卖雪糕的手里,另一只手上去就把甜桶夺了过来。眼看送到嘴边,却被速度更快的叶海一把抓住,几下从我手里把甜桶扣出去,手一扬就不知道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里是闹市区,几秒钟后听到远处的一声音“啊”。但是那是我付的钱啊。

这厢我们两个已经被围观了。

他抓着我的胳膊:“你跟我走。”

我往后坐,下了决心耍泼,要把自己的胳膊拽回来:“我不。你谁啊?你滚!”

他不松手,越攥越紧;我不妥协,铆劲挣扎。可两个人角力,斗争的焦点是我的手臂。搏斗中他都要把我骨头给捏碎了,我又咳嗽起来,我又气又急又哭,弄得一身是汗,就看见老广在旁边指指点点的说鸟语,连个上来帮忙的都没有。

叶海突然间不使劲了,我抽了胳膊就要跑,听见他在后面阴森森的说:“安菲,你这回跑了,你可别后悔。”

我跑哪里去啊?一顿折腾下来,这几天以来莫凉给我买的瑞典葡萄糖都白打了,叶海手一松,我就倒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没昏迷,我就是累得很,睡一觉醒过来在陌生的地方。

我不是穿越了吧?

我听见有人在外面咳嗽了一声,是叶海,然后是他的脚步声。我坐起来就下床,低头找鞋,“BIA”一下整个人就糊到地板上了。他像捞鱼一样把我给捞起来,圈着我的胳膊,眼里都在笑:“撞地板,自杀新招啊?”

我没说话,甩开他,身子往后蹭,我挨着床头坐好,抱着双臂,做出一个保护自己装备谈判的姿势:“别动手动脚的,要不是我头晕,你还不是对手呢。”

他在我床边坐下,无言看了无半天:“你是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的?”

“我惨?”我看着他,“我才不惨呢,我在军区总医院住的是高干病房,我每天打的都是进口药。哈哈,”我一声凄厉婉约的尖笑,“我看到你跟鼻炎女在一起,我才同情你呢。”

“你是因为这个生气啊。”

“没有。千万别误会。我祝你甩掉某水,搞定李冰冰,续写艳照门,娱乐大众才好呢。”我今天身体虚弱,但是语言异常流利,出口成章,而且逻辑性极强。

这句话叶海没跟上趟,想了半天:“渴不?喝水吗?吵架王。”

“少来这套,这什么地方呀?我要回医院。”

“你别回去了,再是高干病房,那是什么破地方啊。”他说,“你留在这吧,这是我家在广州的‘行辕’,我让医生来每天来给你看病。你想要散散步,咱们就去后面的荔枝林,怎么样?”

“谢谢你,不过用不着。别跟我提什么行辕啊,中军帐啊的。”我说,“你要是真的好心,刚才在阿玛尼,你为什么那么耀武扬威的看着我?”

“哦,”他仰头,好像忽然就了悟了什么,“原来是这样。你是因为这个生气。”

“……”我没有否认,其实是的,我因为这个非常生气。我就是角这个劲。之前对我怎么样都没有用,我最需要的时候,他跟别人站在那里,冷冷的看我。

“你是不觉得,我,我对你好,特别的,特别的,”他想了很久,好像终于找到一个词来形容,“……便宜?”

“……"

“你偷吃我的奥利奥;你上学迟到,就坐我的自行车;你不高兴,就踹它一脚;你让我进潜水组,我得万般讨好;我想我们一起去参加训练,我给你都准备了潜水衣,大姐你说走就走了。现在你‘卡擦’一下突然出现,指着条破裙子让我买给你……你是不是有点,”他每到形容词就会卡住,这下子就想了很久,最后出来一句,“太过份了。”

叶海的话像把一个大棒子抡起来“ga”的一下子打在我的脑袋上,他说的都对,每个字,每件事儿。

还有那么多的我的缺德事儿,他还没有提呢。

说好了去看电影,我一再爽约;他刚到潜水组,我就给他掀到海里去了;在家里受了委屈,我拽着他的肩膀哭;看了胖师弟的黄色漫画之后我内分泌暂时失调,就让叶海把小弟弟拿出来给我看……

我无言以对,我为什么这么笃定的,这么自信满满的出尔反尔呢?就是因为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就是因为他总是顺着我的,就是因为我在他面前总是那么有安全感的。

对你好的人,越是要给他出难题,越是要他受折磨。我还骂人家呢,我才是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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