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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波塞冬(46)

作者: 缪娟/纪缓缓 阅读记录

她还是走了。

他自己坐下来,发愣寻思了半天,想起了她唱的一首歌:“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啊,鱼不停游;一天到晚想你的心啊,爱不停休......”

我想我是不可能会弄清楚我妈妈是否爱我爸爸了。

腕表上显示我在水下五十七米处,我感觉我要是再下沉一点会被压死的。我就此上去吗?那我就真是来这里白玩了,刚才测试过的所有女选手都低于这个水位,我不仅不能进入决赛,还会垫底,我会被邱阿明笑话死的。我以后是别想在潜水界混了。

我脑袋里面有很多可怕的结果,可是我的身体却连下潜一分米的可能都没有。我甚至连叹气都做不到,那会牵动我的耳膜,哎,我怎么觉得那里已经开始流血了呢?我晃晃脑袋,忽然听见有人在这个被海水封闭的空间里叫我的名字。

“安菲,安菲。”

我回头,叶海怎么过来了?他应该是在男子组进行预赛啊,离这里好几海里呢。我说:“你不参加自己的比赛,来这里干什么啊?”

“我怕你潜不下去,过来带一带你。”

他过来抓我的手,轻轻扣住,我被他牵引,缓慢地向更深忍耐的对地方移动。

我觉得有他在身边,好像刚才身体里的不适都慢慢消失了,我得以顺畅的呼吸,因为缺氧和水压而僵硬的肌肉好像被缓慢注入新鲜的活力,一个热带鱼游过来,我一把把它逮住。

叶海回头看着我,水镜里的眼睛在笑。

我说:“这样会不会算我作弊啊?”

他说:“为什么啊?”

我说:“因为是你带着我。”

他说:“咱们沉到更深的地方,他们看不到就好了。”

七十米,八十米,一百五十米。我摇头晃脑地左右观看,这是我从前熟悉的海底世界,可是我觉得跟叶海在一起,这个大海是我见过的前所未有的生动有趣:水草在水波间舞蹈;鱼群经过,看我们的眼神带着玩笑和猜测;水温从冰凉变得温暖,好像拂面的春风,好像能流淌到人的心里。

我翻了个跟头笑起来。

叶海说:“笑什么?”

我说:“我很快活,我想唱首歌。”

“那你就唱吧。”

“亲爱的,你慢慢游,小心珊瑚碰了你的头;

亲爱的,你张张嘴,品尝咸滋滋的海水;

亲爱的,来跳个舞,我们给螃蟹示范个狐步......”

他冲过来把我的嘴捂住:“你还让不让水产们活了?这什么歌这么难听?”

我说:“零五年特别流行的两只海豚,这个你都不知道?”

他说:“你休息一下,我唱一个吧。”

我说:“好啊。还没听过你唱歌呢。”

“一首老歌了。”

“九十年代的啊?”

“几千年了。”

“.......”

“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啊,鱼不停游;一天到晚想你的人啊,爱不停休......”

他没有唱,他慢慢说出来。

一切静止住。

我忽然觉得有些什么事情没有道理。

这是深海,可是我的身体没有丝毫的压力。

我们一路有说有笑,可是我们连说话的麦都没有——我怎么能听到他的声音,跟他说话?

不仅仅是这样,他隔着厚实的潜水服握着我的手,可是我却明明感受到他的温柔和温度。

怎么可能这样?

“安菲,就是可能的。”

他缓缓的解除自己的潜水衣,又深过手来将我的头盔、眼镜、水肺、潜水衣一一拿掉。

当我们卸掉身上所有的潜水设备,面对面悬浮在海中,自由地呼吸,清楚地看见对方的时候,我觉得我终于认出了他的脸,那曾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脸孔。

他走过来,低声地,温柔地,热烈地说:“你该都记起来了吧,你还让我等多久?”

他的吻印在我的唇上,那扇门霍然被打开,一个神话时代扑面而来。

和田籽玉,镌刻的记忆。

chapter 37

我被人拉上了船,本组的裁判员拿着卡表对我说:“几乎是世界纪录了。”我把水镜摘下来,看了看周围所有的女同学,心里非常得意,邱阿明准备好了正要下水,我在后面拍拍她肩膀:“哎,我在决赛中等你啊。”

她比划了一个骂我的手势就下去了,我高高兴兴地在船上脱潜水服。

旁边的女孩说:“你怎么潜水服里面还湿了啊?”

我说:“出的汗啊。”

裁判的小助理看着我,心里充满了景仰:“好选手就是这样非凡,水温解决五度,你还能出汗。”

所有的选手潜水结束,我跟邱阿明同学以分别位列女子组第一和第二的成绩而进入决赛。帆船回航,我们两个坐在船弦上,邱阿明看着我说:“幸好你来了,比赛还有点意思。”

我向她摇一摇手指:“你错了,一切重在参与。”

她上来就用胳膊把我脖子卡住了:“跟我唱高调,扁你哦”

我们两个连打带闹地纠结在一起,我喘着气说:“”今天晚上我们组有节目,一起出去喝啤酒,你们也去,听见没有?

“我告诉你,我放不过你,今儿咱们喝啤酒看谁厉害......”

我们的帆船驶入港口,男生第一组的也已经测试完毕回港了。叶海一直在码头等我。他伸手一拉,把我拽上岸来。

他又是那个眼神了,瞪大了眼睛,又高兴又急切地看着我,让你不得不看他,那样子非常地聚集。灌篮高手里面,樱木花道不时就是这个白痴造型,童鞋们请设想一下。

“都想起来了?”他问。

“想起来了。”我说。

“我是谁?”

“你是缺心眼儿。”我看着他,越说越气愤,“昨天咱们去上下九吃大排档,最后加上啤酒才567块钱,你给老板七百元钱说不用找,你记得不?”

他甩开我就往外面走,我跟在后面不依不饶:“你别跟我说143块钱都算小费啊,你根本就没把账算明白。”

他被我跟得急了,霍然一转身,咬牙瞪着我。

我看着他一脸凶像,赶快闭嘴。

“我告诉你安菲,我跟你讲,我不缺心眼儿,”他一字一句,这几个字像是咬着我的骨头说出来的一样,“你才缺心眼儿呢,这世界上都没有比你更缺心眼的了。”

“你俩都缺心眼儿,”邱阿明背着自己的潜水服从后面上来说,“700块减去567块是133块,怎么算出来的143块啊?”

叶海终于耐性尽失,手包在邱阿明的脸上把她给推到后面去了“去你的吧。”

我自己在海边坐了很久,还是在电话亭给莫凉打了一个电话。

响了三声他接起来,我心里的那部电影放映机慢慢地开始复映从前的老电影。

初见时,他送我的多层玄武岩,上面的女孩臻首低垂,悠悠的思念一个人;在日本,他开着车载我穿过绿色的城市京都,在神龛前跟我讲小猴子的来历;再次见到他,是阳光下,白船上有他金灿灿的影子;还有他在几百人的大课堂里点我的名字“对,安菲,就是你”......

有的时候,我也怨恨他。

当他珍重地说起柳生兰子的时候;当他在月光下被我吻得流了鼻血的时候;当他坚决的,固执地,将声纳仪在海底着落,寻找石油的时候;当他对我说,他忙,他没有时间的时候。

原来这个人在我心里拍了这么多大片,莫凉,莫凉。

我说一声喂。

他声音轻快地说:“菲菲,你好啊。”

“莫凉哥哥,潜水大赛,我进决赛了 。”

“是吗?”他听上去非常高兴。

“三天以后决赛,我想,”我停一停,“我想要你来看我比赛。如果,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我有。”他马上说。

“那......”我告诉他时间地点,他在那边用笔记下来,他写得很快,笔尖摩擦在纸上,沙沙地作响。我记得他桌子右侧电脑旁边总有我放在那里的几张A4的白纸,粗糙的一面朝上,可以当作鼠标垫,也方便随时做记录。

这之后,我们都有一会儿没说话,半晌之后他说:“小班长现在了不得,可能是要考军校了。”

“哦,太棒了。”我想一想,“那你呢?你鼻子还流血不了?”

“哪能总流啊?又不是水龙头。”

我们都笑起来,开始涨夕潮了,海浪一点点一点点柔软地袭到我的脚边,又退下去,留下淡淡的浮沫。

叶海这次跟我赌气,劲头可比原来每一次都大,我们跟清华一起吃大排档的过程中,他始终是一种抽离的状态,甭管谁敬的酒一律不喝,甭管谁夹的菜一律不碰,就是一根接一根地啃甘蔗。胡美丽老师的女朋友就坐在我旁边,她低声问老师:“这个叶海真帅啊,怎么长的跟玄彬那麽像?”

老师说:“你小声点,金三顺就在旁边。”

我偷听到了,吃了一口芝麻糊还满桌子找金三顺呢,看了一圈,发现胡美丽说的是我。

我心里面气得很,但是他是老师,我也不好发作;我是不是金三顺不要紧,但是叶海像玄彬吗?叶海比他帅多了,叶海长的像......叶海长的谁也不像,叶海就是他自己,又好看又顽皮,又霸道又缺心眼儿。

他发觉我在看他,就瞪着我又狠狠咬了一口甘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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