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杀了她自己(121)
她的恶意与日俱增,且全数倾泻在何汀这个和他们家其实毫无关系的人身上,何林书也不负其所望的恨她,恨了这么些年。
病危通知书上可能出现的后遗症一栏,失语、偏瘫、脑死亡这些词汇在他看来忽然就有些触目惊心。
而他签完字,落笔写下母子的时候,他心里忽然就想起来些很久远的事情。
这个一辈子坚持美丽,尽力不落魄、与时间抗衡始终不愿承认自己已近迟暮的女人,再从手术室出来,余下残生,可完全是另一副光景了。
两下相比,他竟也觉得悲哀,他想起来何汀说过的话,哪怕不原谅,晏茹无儿无女,生老病死都是他的责任。
父母子女一场,在面临一场随时可能让对方消失在这世上的灾难面前,仇怨恩义,不过是加剧结束这场缘分的催化而已。
所以他暂时认命,等何汀回家。
心情复杂地照顾一个病人,和心甘情愿用尽心力照顾自己爱的人,完全是两种心境。
何林书在医院不眠不休地照顾了晏茹半个月,喂饭擦洗,翻身大小便,事无巨细他都亲自完成,从不假手于任何人。
他连个护工都没请,每天医院家里两点一线,做好了一日三餐再送进医院里,他沉默又体贴,连便盆都刷的干干净净,带着清香。
这种优质又极品的有为青年形象,俘获了小半个科室的小护士,二十多岁的女生活泼赤诚,带着朝气和试探向他靠近,连带着对晏茹都照顾有加。
可惜慢慢的,大家都知道,107单人病房的晏女士,有个外地出差的儿媳妇,工作忙,还没回来。
据说是科室主任帮忙搭了句腔,为这些小姑娘的少女心做了次出头鸟。
“何先生是吧?”
“是,有什么问题,您请说。”
“不用担心,不是你母亲的问题,那个,我这一把年纪了多句嘴,请问下何先生,你有女朋友吗?”
主任扶了扶眼镜,有些心虚。
五十多岁竟然在一个二十几岁的后生面前有些扭捏,这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可是这个后生,看上去,是真的不太好相处啊。
礼貌是很有礼貌,也很遵医嘱,听话,懂事,关键还这么孝顺,就是,就是有点不理人,那种疏离和冷漠,象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一点没有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该有的活力。
“没有。”
何林书一看不是关于晏茹的病,就松了口气,又听他问了句这种问题,心下立刻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个,呵呵,何先生这么年轻,人品气度也都没的说,所以我老头子多句嘴,我们科室啊,有个姑娘,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主刀的......”
“抱歉主任,我是没有女朋友,可我妻子,已经在我家户口本上了。”
何林书打断了他的话。
“哦,哦,是这样啊,这个,真是不好意思啊,主要我看你母亲一直是你一个人在照顾,所以......”
“我妻子出远门了,她......”
何林书话没说完,两个人身后的门板上忽然丢过来一个水杯,撞击声把水杯砸的稀碎,落了一地玻璃渣。
本该睡着的晏茹盯着何林书,狠狠的盯着他。
手术很顺利,她还没恢复语言功能,后遗症开始慢慢明显,她整个身体的右半边,几乎没有任何知觉,左腿无力,唯一能用上力气的,就只有一条左胳膊。
而现在,她就是用这只手,在听到何林书的话以后,使了最大的力气,把水杯砸了过去。
她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什么,听不懂内容。
但是那个主任非常识趣的没再继续聊下去,看这情形,这家人婆媳关系堪忧,他又扶了扶眼镜,情急之下丢出一句话:
“你母亲左手恢复的不错,力气挺大,好好锻炼。”
就出了门。
何林书没看晏茹一眼,他出门拿了扫把,一点一点把四零八散落在地板上的玻璃碎渣扫起来,又洗了洗手,回了病房。
他走到晏茹跟前,低下头把她因为愤怒扭曲的身体扶正,又盖好被子,才又重新坐下。
最近这段时间,他总是这么冷静又毫无回应的看着她发疯。
他一句话也没跟晏茹说过。
“如果不是因为何汀,我今天也不打算和你说话。”
何林书没有看她,随手拿起一个苹果,专注于手上削皮的动作。
“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哪怕是你,也不能反对。”
晏茹的左手又抬了起来,何林书轻轻握住,把削好的苹果放进她手里。
“先别急着扔,你先听我说,行吗?
何林书捏着她准备把苹果砸过来的手,直视晏茹的眼睛,一时间竟然看的她有些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