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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洁西毒/出版名:唱情歌的少年请别忧伤(25)

那晚,沈墨摁开他房间的灯,沈自横一眼看见她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外国男人,沈墨说:“沈自横,你不必起床,我只是来通知一件事。”她从来都只叫他“沈自横”。

沈墨很高挑很美丽,他记得那年她才三十五岁,她在十九岁时就生下了他。

沈墨涂着很鲜艳的口红,挽起旁边那男人的胳膊道:“我要嫁去英国了。”

沈自横没说话,就只是瞪着她。

“生活费我每个月会打一万给你,等你到了十八岁,你就得自立了。那时,我不会再给你钱。”沈墨的语气淡的像在谈论物价。

沈自横低下昂着的头,很久没有说话。

“另外,”沈墨在临走前收住了步子,继续说,“你如果很好奇你的父亲是谁……我劝你还是死了心。因为,我也不知道是谁。我给了你生命,给了你不辱没沈家的才华,不希望你将来能报答我什么,只希望,你还是留着我给你的名字。”

“再见。”

沈墨留下这句话就走了,临走前关掉了房间里的灯,沈自横记得极清楚,那一刹那的黑暗让他全身全心都舒适了起来,也就是从那一夜开始,他爱上了黑暗,爱上了可以掩藏自己可以埋葬自己的颜色。

天很大,地很大,人很多。

可是,沈自横自此却只有一个人了。

他听沈墨的话,保留了她给与的名字,他听沈墨的话,努力经营着她赐予的才华。

他听沈墨的话,不去打听自己的父亲是谁,他根本不在意,这天地之间,已无甚能让他起波澜的人和事。

他给自己设定的人生轨迹是:用他的所能为自己赚一笔充裕的钱,离开这个腐烂的地方,离开这个他没有一丝好感的土地,去到一个能让他重生的国度,去过另一种生活。

所以,他在那所屋子里废寝忘食了几年,完成了他对长征的理解,他的画纸铺满了一地一地。在国画老师的帮助下,他获得了C大一份二十多万薪金的工作和一处小小的宿舍。

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就在不远处,朝自己招手。

如果没有后来。

如果没有那一场场的意外。

二五场

回归C城的大巴上,简小从坐在临窗口的位置,沈自横坐她旁边,依旧是闭着眼,不过,他上次是真睡,这次却是假寐。

简小从开着窗户听着MP3吹着春风,心情一直起伏不定。

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是不想离开良村,不想离开那片山青水秀的地方。她并不是一个很容易就对一个陌生地方产生感情的人,实在是那片土地给了她太多的回忆,那些平和的,宁静的,安详的,点点滴滴。她想,也许她骨子里就是一个向往简单生活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栖”的日子大概会是她一生的追求。

MP3里是很舒缓的钢琴曲,在这时却成了煽情曲,直把她感动得眼圈红红,就是在这样的情绪里,她接起了何忘川打来的电话。

“喂?”碍于沈自横还在睡觉,简小从刻意压低了声音,把脸挪向窗外。

“上车了?”电话的另一头,何忘川在C大校园小道上的一张木椅上安静的坐着。

“嗯,快到了吧。”

“小心晕车。”

“我坐窗口,”又看了看旁边的沈自横,简小从觉得很不好意思,小声道,“先挂了吧,我旁边有人在睡觉。”

“好。”

才挂了电话,一条短信就“哔哔”的传来——

我在你学校等你。

简小从回:你不上班?

何忘川回:请假了。

简小从不自觉的微笑:你要带我去吃饭,我很饿。

何忘川回:好。旅途愉快么?

简小从回:愉快,愉快到我乐不思蜀了。

何忘川回:我一直在考虑你的意见,去那里养老。

简小从又笑:说到做到。

两支手机,一个一个摁出来的字母,汉字,组成一句句暖洋洋的话,给了两个相隔并不近的男女同一种笑容。

沈自横真不喜欢那种笑容。

大巴车在下午一点半抵达了C大,车一停,简小从就雀跃起来。安排完学生们下了车以后,沈自横也取了自己的行李包,先简小从一步下了车,连句“再见”都没和她说。

怪脾气的人,简小从想。

何忘川很快就看见了简小从,一锁定那个人影,他就长腿阔步走了过去,他一直是这样走向她的。

春天的C城很美,横斜的树影落在铺着花砖的人行道上,简小从站在树下,眯着眼睛朝他微笑。

“我饿了。”简小从说。

“先回你宿舍。”何忘川倾身,一手提起她的行李包,一手做弓状,简小从很识趣的挽起他的手,朝宿舍走去。

白律收回了落在人行道上的目光,伸脚发动了车子,半讽半嘲地道:“好看么?”

沈自横没有理他,躺回座位上,再度闭上了双眼。车窗外有阳光漏进来,流连在他微闭的双目上,把他一张脸分割得明灭不定。

她很幸福,那男人看起来很好。

他那缕刚刚升腾起来的异念,也可以收起来了。

好在,不是很难。

好在,只是心尖处微酸,心房处微空而已。

“去哪儿?KIKO(酒吧名)”白律问。

“嗯。”沈自横沉声回应。

何忘川和简小从的午餐在一间高级西餐厅解决。

简小从一直挥舞着刀叉兴奋的说:“……你不知道那里的日出有多好看,我跟你说,我拍了很多照片……”说话间她还从包包里拿出相机,递给一直没吃东西光听她说话看她狂吃的何忘川。

何忘川带笑接过,低头翻起了照片。

“那里的空气很好,那里的阳光也很好,如果可以,我们还可以把我爸妈你爸妈都接到那里去养老……哈哈哈,等我们老了,我就在那里做义务教师,我们的孩子也在那里上学,长大……”说到这里,简小从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何忘川突然皱起了眉头,她疑道,“怎么了?”

何忘川的眼前是一张绝美的侧脸图。

画面上的光微微透着些红色,打在那少年完美无瑕的脸上,那张脸的嘴角和眼角构成的含义是:舒适。

“这些照片都是你拍的?”何忘川问。

“是啊。”简小从仍旧不明所以,探身想去看何忘川在看什么,被何忘川单手按回。

“吃饭吧,我是在说……你拍得很好。”

简小从嘟囔着坐下来:“奇奇怪怪的,后面还有昨天晚上酒会的照片,天呐,你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喝了多少酒……”

“你喝酒了?”何忘川抬头反问,眉头拧得更深了。

“嗯,哎,盛情难却啊,那些学生们殷切期待的脸,我就是想推都推不掉,一个一个轮着上,害我愣是喝了二十多杯,喝到最后我都没知觉了,要不是沈自横送我回去,我估计就醉死在桌上了。哎?”说到这里,简小从忽然想起昨晚的经历,她不记得沈自横什么时候怎么送她回去的,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失态……失态?又联想到今天上午沈自横对她的表现,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难道,她昨天晚上真的失态了?像恶俗偶像剧里演的那样,她吐了他一身?又或者是,她在醉酒时殴打了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她甚至怀疑,昨天晚上到底是不是沈自横送她回去的。

她迷茫了。

何忘川看着她的迷茫,心里划过一阵不舒服的感觉,关了相机递给她:“五一长假我们就去良村过吧。”

简小从的思维回过来,咬着勺子笑答:“好哇。”

何忘川看着她,陷入了沉思。

吃完晚饭后,原本打算留下来陪简小从几天的何忘川临时有事,买了飞N城的机票急匆匆的回去了,简小从坚持送何忘川去了机场,又一个人坐机场大巴回了学校。

白天不觉得,晚上一个人走在C大校园的时候,简小从才发现,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对这里没了归属感,路上行走的学生们,木椅上亲热的情侣们,小卖部和奶茶店谈笑风生的店老板们,对她来说,已然成了陌生的风景。

又想起良村那幽深的青石板路,那布着青苔的绿砖灰瓦,那现在想想还挺悦耳的犬吠……忽然就思绪万千,她隐隐约约觉得:如果她有生之年不去那里活一段,会抱憾终身。

回了宿舍后,简小从直接去洗了澡,又赶紧洗了衣服,端着盆子拿到阳台上去晾晒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趴在阳台上的沈自横。

她边抖着手上的衣服边问:“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么?”

沈自横没有看她:“睡不着。”

“为什么?”

“不习惯。”

简小从愣了愣,很有感触的叹了口气:“看来,咱们在这一点上还是共通的。”

沈自横仍旧趴在阳台上,回过头来看她:“什么?”

把最后一件衣服挂上了晾衣架,她拍了拍手走近了沈自横的方向,也趴在阳台上直视着他,笑道:“我们都是重感情的人啊,我今天一整天心情都不太舒服,总觉得思想啊,生活习惯啊,一颗完整的心啊……都还留在良村呢……就说这大晚上的天幕吧,我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此时此刻不是站在C大职工宿舍的阳台上,而是良村有天井的大院子里……我还从来没对一个地方这么动情过。”她去过很多地方做短期旅行,看过了许多美景,确实没有一次是像良村那样,让她魂牵梦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