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融岩(109)+番外

聂承岩看着那坟碑,心里感慨万千:“我昨日喝醉了,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很乱,但有一段里有你,我记得些。我记得我拼命跑拼命跑,可却怎么也跑不动,我全身都是血,趴在地上,脚很痛,低头瞧的时候,却怎么也瞧不见自个儿的脚了。你眼泪汪汪地看着我,跟我说对不起,跟我说很爱我,让我与你一起走。”

聂承岩闭了闭眼:“对不起,芸儿,我不想跟你走。我遇到了一个姑娘,我上次与你说过,若是没有她,便没有今日的我。我上次说等查明了真相,要带她来看看你,我想你若地下有灵,一定会为我高兴。可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如此,你一定不会想见她。不过你也见不到她了,她生我的气,先回家去了。”

“我昨日里梦见你一直哭,我怎么安慰你你还是一直哭,是因为我最后仍是断了脚吗?还是因为我终是不能如你所愿与你到地府做夫妻?芸儿,你可知当我知道是你下毒时,我脑子里竟然是一片空白,我不知是怪你好还是怜你好。若是从前的我,该是会怪你吧,可现在的我,居然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其实生比死更需要勇气,我经过那一劫,便真的想明白了。刚从鬼门关绕回来的时候,我也曾经与你一般,觉得死了便是好的,可是现在我很庆幸我活着。我既是活着,再去恨你怪你又有何用?说不定你若不走这步,我们如今的境况,比现在都不如。所以,芸儿,我不怪你,但我也不会陪你去,我能为你做的事已经做了,我是来与你告别的。”

聂承岩从怀里掏出个小袋,袋子里便是当初他送给谢景芸的那对耳坠子,他把小袋放在碑上。“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差一点就忘了要来,因为我急着去追笑笑。昨日里我又发脾气了,骂了不中听的,笑笑生了气,听说还对我说了狠话。芸儿,她与你真的完全不同。我素来脾气大,以前你都是顺着我,不敢吭声。笑笑不一样,她有时脾气比我还大,只是她藏着不露,喜欢埋在心里,可我就是知道,她是个极有主意的姑娘,不管面对的是谁,只要不合她心里的做事规矩,她是不会听的。我让她往西,她能一边应好一边接着大步往东走,她自己走便算了,她还会推着我也往东,在我生气骂她不听话的时候,她会指着东边的风景说,看,主子,这里多好。”

“对了,她喜欢喊我主子,她说叫阿岩总是不习惯,其实我有时也会矛盾,我既希望她能叫阿岩多亲近我,我又喜欢听她喊我主子。你不知道,她喊主子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喊主子喊得要么恭敬要么卑微,她喊主子偏偏能让你觉得她比你还骄傲。我这段时日是有些疏忽她了,我为了你的事着急,我很恨,我以为是你的家人毒死了你,这让我想起折磨了我这许多年的所谓亲情,我以为你与我一般,有一个那样的爷爷。所以我急了乱了,我甚至想为你杀了他们。”

“芸儿,昨日我喝了许多酒,我认识你的那会就常常饮酒,你身子不好,不能陪我喝,于是便为我唱小曲。我昨日喝酒的时候,居然想不起你唱的是什么曲子了,不过我还记得,你唱曲子时的表情。昨日是我最后一次饮酒了,我有疾在身,其实不宜饮酒,笑笑对我管得是极严的,所以我灌醉自己的时候就想着,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放纵一次,当是与过去彻底告别。可是没想到,这次却是把笑笑气着了。”

“芸儿,我爱上她的时候想起了你,我挣扎了许久,我想着我是怎么了,我欢喜她什么?我一开始甚至不确定那种感觉叫什么。她生得不是极美,性子倔又好强,我该是欢喜你这般的才对,可为何就算她在我身边,我还是会想念?后来我想明白了,她在我最不可能看到风景的时候,带我看到从未见过的美景。我与你一起时,是我牵着你慢慢走,而与她一起时,却是她推着我大步向前。她能化腐朽为神奇,她能让我一个坐轮椅的废人感觉比从前四肢健全时更英伟。”

第78章 就此别离(修)

“芸儿,你在我生命里最风光的那个时候出现,我曾经以为我不能比那个时候更幸福了。老头被我气得说不出话,处处被我压制,而你小鸟依人,乖巧听话,我有权有势有财有貌,佳人在怀,意气风发,人生所求不过如此吧。可你知道吗,现在的我会为了从前的我羞愧。别人衡量百桥城的价值是用钱权去量,而笑笑,是用药材和病人去量,她总说我很了不起,而我学会用她的方法去衡量之后,才真的发现,原来我确是了不起。”

“可我昨日居然把她骂走了,我不知我昨日里骂了她什么?会不会是她在旁边冷眼看着我哄你的时候,我情急赶她走说了狠话?还是老头跳出来让笑笑发誓不得与我一起时我把她训了?又或者是你跟她说让她把我让给你她答应时我发的脾气?这般算起来,我该不会是骂了她好几顿吧?我脾气这般糟糕,如若你遇到现在的我,你还会欢喜我吗?”

“芸儿,我昨日梦到了你,我与你说了许多话,可你听不进去,你只是哭,让我跟你走。可是芸儿,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不是因为仇恨,不是因为你下了毒,而是你我都已不是从前那个自己。我能为你做的事做完了,我能为过去的自己做的了结也做完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曾经带给我的快乐,但仅仅只能是如此了。今日一别,我想我们难有机会再见,希望你在九泉之下,能好好照顾自己,要像笑笑一般,要勇敢。”

他抚了抚墓碑,闭了眼在心里认真与谢景芸告别,与过去的仇怨和不幸告别,然后他睁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呼出来。他忽然觉得一身的轻松,墓前的小花被风吹着向他点头,他衷心希望这是芸儿也获得了解脱。

聂承岩转动椅子离开,他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对生活充满希望。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他要快些与笑笑团聚,他要跟她道歉,他以后一定把臭脾气坏毛病都改了,他再不喝茶饮酒,他会乖乖听笑笑的话,每天好好活动筋骨,调养身体。

他要多多挣钱,支些银子出来,培养教导更多的大夫,这样既会让笑笑高兴,又能多分担一些她的辛苦。他想与她成亲,虽然老头还未找到,但他一定能说服她嫁他。他要与她生一堆娃娃,最起码三个,一个管云雾山,一个管百桥城,还有一个继承笑笑的医术。还有乐乐,这孩子也长大了,他得帮他立个业,还要帮他找个好媳妇。

聂承岩坐着马车朝着韩笑的方向进发,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渴望,只是他并不知道,他一路追不上韩笑,回到了百桥城,幸福也没有在那里等他。

聂承岩比韩笑晚了半个月回到百桥城,原本按理他是能在半路追上她的,可不知是天公不作美,还是因为他忽然有了醉酒那天的零星记忆,于是紧张惶然,拼命赶路,竟然就在路上生了场大病,这一病折腾得他半死不活,形容憔悴不说,更耽误了他大半月的时间,待恢复了些有了气力再上路,他已知自己没可能在路上能见着韩笑了。

聂承岩自我安慰着,反正她就在家里等着他,她虽是生他的气,但回了百桥城,这么多朋友在,还有她心爱的医书,说不定还有好些病人能给她瞧一瞧,她忙了起来自然慢慢就气消了。

他每日赶路时就在琢磨着,他怎么赔不是好呢?首先先认错他不该喝酒的,他不该冲她乱发脾气,他那什么,嗯,也不该对她用强的。他只是也会害怕,害怕她会不在他身边。他还要保证他再不会这样了,他要跟她说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背负枷锁的聂承岩了,如今他没有仇恨没有怨愤,只是一个想与她好好过日子的瘸腿男人。

聂承岩想了一路,憧憬了一路,回到百桥城,车子在聂府前还没停稳,他就迫不及待的推开了车门。陈总管领着贺子明还有几个仆役正在门口迎接,聂承岩没见着韩笑,心里已是一紧,但他强忍着等小仆架好斜板,霍起阳推他下车,他才开口问:“笑笑呢,怎地不来接我?”

陈总管面露犹豫,嘴张了张,似乎在想着怎么答,聂承岩见状强笑着抢着开口:“她躲在屋里是不是?”他盯着陈总管,又看看贺子明和叶竹,心中已有不祥预感,于是紧接着又道:“还是她去医铺子帮着看病人了?你遣人去唤她回来,就说我回来了。”

“主子……”

聂承岩打断陈总管的话,大声道:“去唤她回来,让她马上就回来。”陈总管没动,聂承岩微眯了眼,一扭头自己转动着椅轮,飞快的进了宅子朝着房间去,霍起阳与贺子明对视一眼,已知情况要糟,急急跟了上去。

陈总管跟在聂承岩身后,有些着急的喊:“主子……”聂承岩充耳不闻,谁也不理,赶到了房门口却一下停住了。他的房门关着,他瞪着门板,仿佛那后面藏着猛兽。陈总管看着他那模样,终于心一横,咬咬牙小小翼翼道:“主子,韩姑娘与乐乐……出门远行去了。”

上一篇:我的波塞冬 下一篇:求你正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