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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君正当时(19)

前几日徐媒婆被杀,官差到安府问话,着实将安家上下惊到了。安若晨知道事情底细,自然更为吃惊。第二日见到陆大娘如常来送菜,她又放下心来。但数日过去,听说徐媒婆之死是自杀,而将军那边毫无动静,陆大娘日日过来,也无异样,安若晨觉得事情着实是诡异,似乎她目睹偷听到的那个饱含阴谋诡计的会面从来未曾发生过。如鬼魅一般的谢先生也只是她的想像。

安若晨很不安。在她人生已经度过的有限年头里,还未经历过这般的事。

从前她的小聪明和多疑都用在与爹爹、姨娘、弟弟、妹妹们的斗心眼上了。这般以取人性命,危害国家的大事她只在说书先生说的故事里听过些。如今她真遇着了,却完全超出她的想像。

她如今倒不担心别的,只是怕将军不相信她,以为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她编的瞎话。因着她说的每一件听上去都煞有介事,但全都得不到验证。事情总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她说粮仓会被烧,结果没有。她想着不租房便没事,结果屋主被杀。她说谢先生会对付陆大娘,结果陆大娘好好的。她说徐媒婆会带将军找到谢先生,结果徐媒婆自杀了。

她根本不知道谢先生是谁。唯一能证明这个人确实存在的徐媒婆已经不存在了。

安若晨没有办法,现在已是八月底,离她上花轿的日子还有两个月。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谋划逃跑一事也好几个月了,这不也一转眼时间就没了吗?

是该重新自己想路子,还是将希望押在将军身上?

安若晨心里叹气,龙大将军从来没有说过要助她逃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在他身上能看到希望。罢了罢了,反正最后大不了就仍依从前的打算行事。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自己不为自己努力争取拼得转机,那也怪不得旁人。

安若晨决定等一个月。若九月过去仍不能从将军那边得到些进展,那十月她怎么都得拼死一搏了。

结果用不着等一个月,九月初三那日,安若晨见到了龙大将军。

那日天有些阴沉,安之甫因为玉石铺子的事又大发了一顿脾气。他焦头烂额,玉石买卖的生意比他想像的还要糟糕。原以为货拿不到就拖一拖,反正刘德利说得也没错,难不成还真把关市关一辈子?仗是打不起来的,现在就是给南秦好看,教训教训他们罢了。回头关市重开,他的货就能过来了,到时买卖再接着做。

可如今麻烦就麻烦在那几个外地的大客商身上。好说歹说,这几人就是不同意将交货期限延后。也不同意退回订金买卖不做。这不,午饭刚过,便闹到了家里来了,一伙人正与安之甫在前院堂厅里大声吵嚷,讨要说法。

这种时候各房皆躲回内院关好院门,只派了小厮丫头悄悄去打听动静。安若晨也是如此。丫头倒也不用怎么打听,因为吵嚷得实在太大声,站得远些装忙便能听到七八成。

“是买卖上的事。”丫头回来与安若晨说了,安若晨点点头,将她遣了下去,自己坐下细细琢磨这事对她出逃有利还是不利?

过了一会,听得窗外有人轻敲窗框。安若晨抬头一看,大吃一惊。

龙大将军!

龙大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安若晨点点头,心跳如鼓,挨到窗边左右看看。龙大严肃脸小声道:“无人。老奶娘在侧厢房中休息,两个丫环在后院打瞌睡,还有两个在屋子里做针线,一个男仆在院子外头与一丫环调笑,另两位男仆被你二姨娘支使着干粗活去了。还有些其他人等都在前院里八卦着消息。”

“……”该夸一夸将军大人吗?这耳目聪慧机警,简直比她二姨娘还厉害。

“将军是翻墙进来的?”她决定还是先问最好奇的那件。

“你该问我所来何事。”

“……”所以确实就是翻墙进来的吧?“将军有何吩咐?”安若晨一边问一边小心看了看周围,生怕突然有人冒出来将龙大将军逮个正着。翻墙私会民女,这事传出来将军会有麻烦吧?

“你还想离家吗?”

“当然。”安若晨很不放心,“将军要不要进来说话?”

龙大挑了挑眉:“为何?”

安若晨看着他眉毛,忍不住也想挑一挑,可惜眉毛不受控,只能撇着动一动。“因为隐蔽。”她身为姑娘家,当然得替将军操心他被人发现偷偷私会的事,这还用问吗?

龙大眉毛又挑了挑。安若晨觉得这是赞同的意思。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龙大却用头朝门的方向一摆。安若晨飞奔过去开门,眨眼工夫龙大已经闪身进来。

真是的,既是也急着进屋,跳窗不是更快?安若晨在肚子里嘀咕着,关好门窗,毕恭毕敬地站到了龙大的面前。

“我是问你为何仍决定要走。离家的种种难处,之前不是已经与你说明白了?你对一个女子独自谋生有什么好的主意了吗?”

“没有。”她还未曾出去,还未经历到龙大所说那些事,如今在深闺中瞎想,还真想不到除之前想到的那些之外的新主意。

她在龙大将军眼里看到了不赞同。赶紧小心问:“随机应变,车到山前必有路,算吗?”

好吧,不算。她从将军表情里看出来了。

“怕只怕你连车子走到哪座山前了都不明白,走上岔路死路,便是要糟。”

“这不是,如今走到将军的面前了。”安若晨试探着。将军来这儿的意思,是要帮她,还是利用她?

龙大又挑了挑眉,这姑娘,说话倒真是有意思。他看着她,她清澄的眼眸里有着戒备,但无惧。

龙大道:“袭击马场的凶嫌到现在仍未抓到,我大萧与南秦的局势更紧张起来。平胡东巷屋主被杀,看起来是盗贼所为,凶嫌至今也未抓到。陆大娘平安无事,到今日我派去盯梢的人未发现有任何试图接近她或是伤害她的可疑人物,她每日进出规律,也无异常。徐媒婆躲在家中数日,最后自尽……”

安若晨急了,打断他道:“将军,我未曾说谎。这里头每一件事都是真的。确实有谢先生这人,他与徐媒婆密商袭击粮仓,我真的听到……”

龙大摆摆手,安若晨一噎,咬了咬唇,闭了嘴。

“你急急躁躁的,能办什么大事?”

“啊?”安若晨呆愣样,她还办大事呢?

“逃离家族,隐姓埋名,到异乡独自讨生活。这对个汉子都是难事,何况你一个弱女子,这不是大事是什么。”

安若晨抿紧嘴,挺直了背脊。确实是大事。她的心忽然安定下来,将军没有不信她,而且他也没有轻视她,他正视她的想法,在试图指点她。

“将军教训得是。”她应声,恭敬地认真听。

龙大看着她的表情,继续道:“那些事,与你预估的进展都不相同,始料未及,这表示对方是个老谋深算,冷静有谋略的。他既是控制了徐媒婆,又镇得住她不敢背叛,必是有些手段。这样的人,必在城中有他的人脉布局,且潜伏了很长时日。所以他才能特色招揽合适的人手,再将他们牢牢控制。他在这城中衣食住行皆需打点,必有人认识他、见过他。这段日子,我派人在城中各处打探,却毫无此人踪迹。”

“将军并不知晓他的样貌,如何打探?”安若晨忍不住插话,说完察觉自己失礼,赶紧垂首认错。

龙大未答,却问:“你猜猜看。”

“……”

“若你能有些机智谋略,那我便给你些好处。”

不是逗她的吧?安若晨不确定,她小心观察了一下龙大表情。脑子里转了一圈,反正于她没甚坏处,于是道:“但凡要控制得他人为自己办事,得威慑、利诱、要挟……嗯,或者施恩结下情谊,又或者搏取同情。徐媒婆这人见钱眼开,没甚同情心。再者他们是办那样的事,那谢先生定不会用装可怜骗同情这招了。嗯……”安若晨想了想,“他穿的衣服料子看上去不错,体型修长,背影看着颇有姿态,声音听着沉稳,我猜看上去该是个有身份的体面人。”

她说着,看了看龙大。龙大眼睛明亮,透着赞许。安若晨心中一喜,顿时有了信心,觉得轻快了起来。“这般的人物,吃穿住行定有讲究,而且穿衣打扮也不马虎,神态举止也有气度,定会让人觉得有威严,不好惹,而且说话会故意高深莫测,让人拿不定他心里的主意,摸不透他的喜悲。这样才能吓唬得住别人。就像……”

龙大挑起了一边眉毛。

“……”安若晨及时将“就像将军一样”这句话咽回去,改口道:“就像出身大户的一般。所以将军是查了查那些酒楼铺子之类的,看是否有人见过姓谢的、特征相符的男子,对吧?”

龙大点点头。他没补充纠正的是,本城姓谢的大户人家、吃穿讲究气度出众的人物很有限,这个查起来范围不大。但若是敌国潜伏在中兰的细作,改名换姓伪造身份那是常有的事,他于城内也许根本不姓谢,谢先生不过是个代号,认真查起来,范围太广,如大海捞针,可不只是查姓谢的。

安若晨见得到认可,笑了起来,那笑容让她整张脸都亮了。龙大不禁多看了几眼,道:“你说得对。既是答得好,我会依诺给你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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