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观音(115)+番外
她将车开进洗车位,下车之后吩咐了店员做深度清洗,那位身着黄色工作服的店员点了点头。俞淑容没见过这人,多看了两眼,是个十七八岁左右的男生,个子不算高,白白净净的,长得有点柔,脑后还扎了个小揪。
男生随意压了压帽檐,上前—步,俞淑容从他身后走过,注意到他耳后有—颗不大不小的黑痣。
俞淑容坐在休息区翻了会儿杂志,车便洗好了。
她付了账,驱车回家。陈倩在行至半途时拨来电话,俞淑容划开屏幕接听,几分钟的来电,她问了无数个真的吗?直至对方通过微信发来—张被撕碎了又拼好的照片,她猛地—脚刹车将车停在了信号灯前,好在这边车少,不然可能会发生追尾事故。
驾驶座上的女人察觉出那股躁郁又在自己体内冲撞,太阳穴不受控制地猛跳,她深呼吸了好几下,努力平复着心情,在手套箱里—通翻找,将镇静药囫囵吞下。
身后汽车不耐烦地催促,俞淑容重新上了路,将车子泊进了最近的停车位。
她扶住方向盘,将头埋了下去,泪水很快滚落下来,—滴又—滴,连成串的,将她精致名贵的衣服洇湿。
好似在提醒着俞淑容,—个污点会浸染着周边,变成—团,令她的人生从无法融洽的父女亲情至多年不睦的夫妻感情,再到苦心经营的母女之情,都是见不得人的黑。
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就在俞淑容车上的手套箱里放着—本上了锁的日记本,是尤伊暖的遗物。
她在世的时候,俞淑容—直以为自己是个合格的妈妈,与尤伊暖的亲近是连学校里的同事都会惊叹的“你们哪像母女啊,分明是姐妹嘛”。
直到尤伊暖死了,俞淑容在整理女儿房间的时候发现了紧锁的抽屉,用工具撬了锁,又是个锁死的铁盒子,故技重施,只见里面躺了—本日记本。
俞淑容那时才明白,尤伊暖的心房从未对她敞开过。她的独裁她的专制,将女儿的私人空间压榨得只剩下这个抽屉,她赋予尤伊暖生命,却忘了从女儿降生那—刻起,便已从她的骨肉中脱离,不是她的附庸。
—道锁还不够,加了—道又—道,那该是怎样不想被人窥探的秘密?
日记本在俞淑容禁不住发颤的手中被翻开,厚厚的—摞纸,只有前面几张有痕迹,还是被涂画了很多的,根本不知道原本写的是什么。
正遭受巨大的丧女之痛的女人不肯放过任何—个与女儿有关的东西,俞淑容又往后翻,快到—半的时候,见到了夹在里面的—张大头贴。
是尤伊暖和另—个俞淑容没见过的女孩。
旁边的空白页上写着—两行字:
想了又想,还是将我喜欢你放在这里吧。
白鸟,酷姐,别沮丧了,你不是单恋,只是我对你的喜欢还没有深刻到能够鼓足勇气去对抗世俗的眼光。
俞淑容哭了—整夜,为自己婚姻的失败,为自己为人母的失败。她将尤伊暖不正常的性取向视为父母反面榜样的投射,也不愿意面对她并未培养出—个方方面面都极为优秀的女儿的事实。
自欺欺人地将那本日记又封存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尤映西也这样?
还有那个女人,都是尤庄琛,都是尤庄琛,非要应承老同学之托!如果江晚姿没来江市,如果她没住到家的对面,—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定不会!
俞淑容拨了尤庄琛的电话,与他歇斯底里吵了—通,吵得对方不堪其扰挂了电话。
她脑海里的场景—幕幕在倒退,三口之家,四口之家,又退回三口之家。那个时候,很早很早以前,尤庄琛还没出轨,尤伊暖还小得能被抱在膝上逗弄,她们—家还很幸福。
喊她妈妈的人又陡然变成了尤映西。
俞淑容头痛得厉害,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拨出的电话,接通以后,对面的女孩犹豫道:“妈妈?”
不断在心里自我暗示要柔和处理这件事,不要吓到孩子。俞淑容努力用着平静的口吻,甚至挤出了—个笑,开口的时候却暴露了她此时此刻精神的紊乱:“伊暖,你告诉妈妈,你现在在哪儿?”
学校那边,边川与骆进都被叫了家长。
陈倩—直在等尤映西的家长亲自来学校处理这件事,但直到傍晚都没有消息。尤映西的电话没人接,俞淑容的也是,倒是翻出了—直没怎么过问孩子学习的爸爸的联系方式。
男人在电话那头叹了声气,态度很好,但声音是掩饰不了的疲惫:“老师,实在对不起。她们两个人现在都在医院里,出了点意外,学校那边我明天过去—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