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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桑(647)

“你还说,一将功成万骨枯,领兵打仗,得能看死人。

“还有,小慈乃大慈之贼。慈不掌兵。还有很多。

“我都学会了,你看,现在,就是舍了小慈,用他们这百多条贱命,挡在前头,挺有用的是不是?这也是慈不掌兵,这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就是不择手段,对吧?”张征一边说一边笑。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钟先生不停的摇头,“你学差了!错了!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你把仁字忘了,先要有仁心,先要……”

“仁?我没忘。”张征打断了钟先生的话,上身前倾,凑到钟先生脸前。

“你看到城外的战舰了吗?密密麻麻,一望无边,满江都是!

“咱们被围了五天了,南边,连个屁都没有,长沙城,也许真的失守了。

“我要是仁义,慈悲,大义,讲究,这城,守得住吗?”张征笑容敛去,认真而严肃。

“那也不能这样!不能滥杀无辜,至少不能滥杀自己城里的无辜,这是底线……”

“我的底线,就是守住这座城。”张征声调冷硬。

“将军要是还活着,我必定死守到底,将军要是死了,我必定死守到底,将军要是降了,到这城下来,说:阿征,别打了,开城吧,我立刻开门。”

钟先生喉咙哽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片刻,一声长叹,转过身,背着手,脚步蹒跚,伛偻而去。

……………………

李桑柔站在楼船上,看着城墙上她能看到的那些垛口,每一个垛口都捆着人,无助的挣扎着,凄厉的哭喊着,央求着……

大常两只拳头攥的骨节微响,用尽全力才让自己站在原地。

“大当家……”文彦超时不时看一眼脸色苍白的李桑柔,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李桑柔抬手止住,“我没事儿。”

文彦超咽下了后面的话,呆看了片刻,垂下头,低低叹了口气,往船舱进去。

李桑柔站着看着,一直站到天近傍晚,转身下了楼船,径直上了靠在楼船旁边的小船,大常划着船,小船在战舰中间的通道中穿行。

天黑时,小船悄悄出了战舰群,往东逆流划出一段,泊进莫府山脚下一处芦苇丛中,芦苇丛被割过一回,重新长出来,才只有半人高。

“老大,这儿看不到什么,回去歇歇吧,你站了一天了。”在船舱中坐了一会儿,大常低低道。

“好。”好一会儿,李桑柔低低应了一声。

大常拎起船桨,将船划回战舰群,李桑柔回到自己船上,倒头就睡。

子末前后,李桑柔听到动静,一骨碌爬起来,几步出了船舱。

船舱外,黑马刚跳到船上,孟彦清正往船上跳。

“怎么样?”李桑柔看着黑马一脸的晦气,心往下沉,还是不死心的问了句。

“没等着张狼狗,来的是一群小卒子,领头的那个,是咱们在江都城的时候,就跟在张狼狗身边,就是那条狗前腿。”黑马啪啪拍着衣襟。

“一共去了二十个人,两座坟都挖开了,开了棺,之后又原样埋回去了。

“您吩咐过,张征不到,只看不动,看着他们走后,留了十个人看着,我们就回来了。”孟彦清接着道。

“和文将军禀报了吗?”李桑柔沉默片刻,问道。

“还没有。”孟彦清答道。

“嗯,你赶紧去一趟,跟文将军禀报一声,肯定等着呢。”李桑柔吩咐了句。

孟彦清应了,沿着跳板,往楼船过去。

李桑柔看着孟彦清走远了,伫立了片刻,回头看着站在她旁边的大常,“咱们得做点儿什么。”

“嗯。”大常点头,“我去收拾收拾。”

“咱们进不了城。”李桑柔止住大常,顿了顿,接着道:“咱们和张征,都是这江都城里的蛇鼠,深知彼此。

“先吃早饭,早饭后,你和黑马他们,找文将军要几个嗓门亮的,再做几个喇叭筒子,到燕子矶下去喊。

“就说我桑大当家要张征的人头,谁杀了张征,我李桑柔就任他驱使三回,生死无惧。”

“老大!”大常瞪着李桑柔。

这个承诺太重了!

“就这样。”李桑柔转身往船舱进去。

……………………

天色大亮时,燕子矶下,黑马领头,身后七八个调门高嗓子亮的兵卒,人手一个铁皮现卷的喇叭筒子,对着城墙之上,一声接一声的大喊:

桑大当家要张征人头,谁杀了张征,桑大当家任他驱使三回,生死无惧!

张征站在垛墙内,听着这一声接一声、刺耳响亮的喊叫,脸色铁青。

桑大当家这四个字,在江都城下九流中间,是块真真正正的金字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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