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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世(13)

刘汉思道:“要做胃镜,我怕。”

仲世煌道:“在哪家医院,我一有时间就过来。”

一有时间就过来和抽时间过来完全是两种程度。刘汉思恨不能将自己的病情说得更重点,却听出电话那头的繁忙,知道木已成舟,只能讪讪地挂了电话。

不过仲世煌说话算数,推掉晚上的饭局,抽时间去了一趟医院。

刘汉思住在高级病房里,房间里放着花和水果。

仲世煌一问才知道是仲敦善让人送来的。也就是说,下午开会的时候,仲敦善已经知道刘汉思去医院却没说。

刘汉思道:“我很想陪着仲爷爷,没想到身体不争气,还反过来要他老人家担心。”

仲世煌道:“爷爷不会介意。”

刘汉思听他没有让自己搬出去的急了,伸手去抓他的手,“表弟,我想和你住。”

他之所以一下飞机就拉着仲世煌探望仲敦善,就是希望有仲世煌在,仲敦善能给自己一点好脸看。从小到大,他就知道仲敦善就不待见他,在人前还好,人后那眼神好似看得他无所遁形,所有污秽和肮脏都大白于阳光下。与他单独相处简直是人生最恐怖的事,没有之一。

仲世煌拍拍他的手:“你身体还没好,要在医院休养。”

刘汉思道:“我胃不疼了。”

“胃镜做了吗?医生怎么说?”

刘汉思眉头皱起来:“明天才能做。”

“等结果出来再说。”仲世煌说一不二。

刘汉思后悔了。早知道应该把病情说得轻一点,做胃镜……想想他就喉咙疼。

仲世煌见刘汉思抓着他的手不放,扭头看温故,眨了三下眼睛。

温故上前一步道:“小仲先生,你戌时还有个约会。”

“……”

“……”

温故淡定地继续道:“就是七点。”

仲世煌也淡定地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表哥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明天胃镜结果出来马上告诉我,我有空再来看你。”

刘汉思虽然不舍,却也只能放手。

从病房里出来,仲世煌皮笑肉不笑:“戌时?”

温故道:“老家一直这么计时。”来之前仲世煌与他约定,如果他眨眼睛三下,自己就说七点有个重要约会不能迟到。现代的计时方法虽然好记,但他总是要换算一下才能反应过来是什么时间,所以七点自动换算成戌时来记,没想到会脱口而出。

仲世煌知道有些地方沿用旧时的生活习惯,倒没有深究。

温故迟疑道:“你为什么不接刘先生同住?”不是暗恋他吗?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样好的机会为什么放过?他虽然不懂情爱,却看得出刘汉思对仲世煌的感情不同一般。两人是两情相悦的吧,同住一个屋檐下之后不就能水到渠成了吗?

仲世煌的脸冷下来:“这是你该管的事?”

温故不说话了。

他知道自己管太宽,两人不在一起,仲世煌勘破红尘的几率才更高,自己不但不该成全,更要从中阻挠才是。只是,想起仲世煌一个人躲在黑暗里可哭泣的夜晚,他觉得,要是那时候有一个人肯陪在他身边,那么他的眼泪就不会冰冷和寂寞了吧。

“你让他睡厨房吗?”仲世煌冷不丁冒出一句。

温故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刘汉思入住的安排。二楼不知道,一楼好似的确没有多余的房间。虽然他不用睡觉,可为了掩饰身份,他每个晚上都会在床上度过。

仲世煌不依不饶:“还是你想把床让给他,自己睡厨房?”

温故道:“你不喜欢他?”

仲世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是我表哥。”

就算不是表哥,作为让他认清性向的启蒙者,他也不会讨厌他。让他介意的是仲敦善对他的态度。他了解自己的爷爷,没有特殊原因,绝不会把对一个人的看法表达得这样明显,好像在直白地告诉他,他有多讨厌刘汉思这个人。

他不喜欢因为别人的主观印象去评价一个人,这对那个人太不公平,但家人不是别人。父母离世之后,爷爷是他最亲近的人,就算不合情理,他也愿意顺着他的心意。刘汉思因他回国,他不是不感激,也不会因为仲敦善的做法对他产生看法,但为了仲敦善的心情,在表面交往上会有所保留,对方若是不高兴,他愿意从其他方面弥补。

这个时候,他不愿意做出任何让爷爷伤心的事,就像爷爷不愿意让他为难一样。

他们是彼此仅剩的最亲的亲人。

温故察觉到车内气氛莫名地阴郁起来,暗暗反省。“抱歉。是我逾矩。”

仲世煌冷哼:“你总算意识到了。”奇怪的是,他竟然不太反感。好像第一次见他,自己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在哪里见过,且是不太好的印象,让他一见他就想狠狠地数落一顿。不良开端,差劲的相处方式,两天下来,熟悉程度竟直追耿颂平,追问私事也不觉得违和,这样的结果真是太违和了。

温故不知道仲世煌内心的矛盾和煎熬,感慨道:“做人就是烦恼多。”这句话倒不全是想度化仲世煌,一半是抒发内心的感受。青圭上短短几行字,到了现实里,却是活生生的人和雾蒙蒙的关系,前景不甚明朗。

仲世煌道:“你真不错。”

“啊?”

“昨天怂恿我升天,今天劝我别做人。你当的是保镖还是杀手?”

温故:“……”他是神仙,不过烦恼也多。

☆、小镇之行(上)

仲世煌回公司加班,作为贴身保镖,温故只能奉陪。晚饭是楼下速食店的汉堡套餐,外加黑咖啡。

温故第一次喝黑咖啡,表情十分精彩。

仲世煌斜瞄他:“不要告诉我你第一次喝咖啡。”

温故默默地往前走。

“怎么不说话?”

“你让我别告诉你。”温故觉得仲世煌说话简直自相矛盾。

仲世煌道:“你活在几十年代?我第一次遇到第一次喝咖啡的人。”

温故疑惑道:“其他人都是跳过第一次,直接从第二次开始喝?”

“……”仲世煌发现自己今天是说的话就像是筛子,到处都是洞。幸好手机突然响起,解了他的尴尬。他接起手机,不知听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走开两步,阴森森地说:“你找的是什么人?连一个十六岁的孩子都看不住?”

听到孩子,温故有些好奇,耳朵动了动,电话另一头的声音立马传了过来。

“仲先生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找到他。”

“希望他今晚能准时回家睡觉。”仲世煌挂下电话,端着咖啡望着窗外出神。

温故好奇地问:“谁的孩子?”

仲世煌白了他一眼,猛地放下咖啡,拿起手机拨给耿颂平:“司机的孩子不见了。我怀疑他们今晚有行动,你把那个司机看牢了!”

耿颂平不敢怠慢,连声应下。

仲世煌不自觉地咬着手机,心头不安,直觉告诉他,孩子的失踪是有预谋的。这种阴谋在暗处滋生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你的汉堡在这里。”温故把汉堡递给他,试图解救他可怜的手机和同样可怜的牙齿。

仲世煌拍桌而起,“走。”

“去哪里?”

“监狱。”

活了上千年,温故从未去过牢狱,不免好奇。可惜,行到半路,仲世煌接到个电话,又改道了,车在十字路口一百八十度转弯,原路返回。

温故张了张嘴,看到仲世煌冷漠成冰雕的侧脸,又默默地闭上了。

仲世煌将车开到真平安保全公司楼下,耿颂平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打开副驾驶座车门,看到温故,微微一愣,问了个好,又关上车门,坐到后面,一阵带着夜晚气息的凉风跟着他钻进来,丝丝沁凉。

“傍晚体能训练的时候还在,看新闻时就不见了。估计是吃饭前后跑的。”

仲世煌揉了揉眉心:“我不管他人怎么弄丢的,我只想知道怎么把人弄回来。”

耿颂平道:“机场、火车站、汽车站和高速公路收费站我都派人去了。前面三个还好说,高速公路有点不好办,要是有人接应,故意把他藏在后备箱里,我们是看不到的。他要是不急着走,人藏在市里,那就更难找了。”

仲世煌转头。

一辆车从前面驶来,前灯亮得发白,挡风玻璃犹如白色布景。

仲世煌逆光,五官在黑暗中模糊成一团。但耿颂平就是感到一股寒气拍在他脸上,两颊生疼,嘴巴不由自主地说:“你放心,上天入地我也找到他。”

看着耿颂平匆匆离开,他突然泄了气,人趴在方向盘上,呆呆地看着外面。

他的车停得很不是地方,进进出出的车要刻意绕过他才能向前走,两旁车灯不绝。但仲世煌愣是看不见,就这么呆坐着。

温故等了会儿,终于忍不住,将手里的汉堡递过去:“饿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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