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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伊书尽烽烟事(42)+番外

“这个世上,被天人盛名所累的,只我一个就够了。”他叹息的深睇了我一眼,就拾起矮桌上的书本,往房里走去。

我怔怔的回不过神来,这是先生第一次对我说这么重的话,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只是,我忽然不明白,为何总是在先生身上感觉道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悲凉。

而天人又是什么?先生之于我,就像一个难以解开的九连环,在我总以为自己很清楚的时候,谜团又开始涌现,一点看不透也猜不着。或许真如先生所说的,我得谨言慎行,不然在这个诡秘的京城中很难生存下去。

到了腊月廿八这一天,家家户户都在清扫尘埃,迎接新年的到来。不过我们这里是崭新的居屋,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我闲来无事,就想在梧桐树下的空地里挖个坑,将自己新学着酿制的酒埋进去。可是这身体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小,我挥动了锄头半天也只有挖出了一个小坑坑,连埋一壶花雕都嫌不够地方。

我擦擦额上的汗,正想再抡几下的时候,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我那时累得晕乎乎的,以为是锦亮,于是气鼓鼓的说道,“你拍啥?还不赶快来帮忙?我都累得不行了。”

没有人答话,只是又拍了我一下,我闷着气故意板起脸转过身去,大声喊道,“你这小子……”跑哪去了……

可是,我的话还没能说完,就已经开不了口了。倏地全身僵住,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深沉却勾着高深莫测的浅笑看着我的人。

怎么……会是他?

啼时惊妾梦

俊逸的少年郎早已长成了气宇轩昂的男子,气度越发的沉稳,而记忆中那双清锐如刀的黑眸也如今也全然不觉,只微微的透出深藏如水的温和。唯一不变的,是当他浅笑时,左脸颊边泛出的梨涡,柔缓了他逼人的英气。

我怔怔的,惊讶的倒退一步,几乎踩到了曳地的长裙,不经意间将锄头撒开了,手抓紧褥裙上的绦带,背脊不断泛出冷汗,那突如其来的惊恐漫过了衣襟,直入我的心底。

“你应该就是沈姑娘吧?在下萧泽天,来此是想拜访仲孙先生的,不知他在是不在?”他客气的浅笑着问我,眼底里并无半点认识我的意思。

可是我还是忐忑不安的瞅着他,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似乎在他面前,我从来都不能好好的呼吸,以紧张居多。难道他没认出我来?不可能。即使真是如此,他也应该从玉奴口中知道我来了邑宁了。那为什么现在却是一副陌生的样子?

这个人,我从来都看不透。

他平和得如古井那般深沉的眼静静的睨着我,见我久问不答,又耐着性子的问了一句,“沈姑娘?”

“先,先生在茶室,我带你去吧!”我舌头似打了架,说话也不齐整,只捏紧了手心不再看他,快步往茶室走去,也不管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其实依他的身份,应当是我去请先生出来迎接才是的,只不过在他的面前,我总是失了应有的分寸。

我脚步虚浮的来到茶室,见先生正在泡茶,于是轻轻的敲了敲门,缓声说,“先生,明王殿下来了……”

先生手上的功夫一顿,才缓缓的转过身来,视线越过我看向我身后的人,只是,他的眼底里似乎有深深的讶异,随即又烟消云散。只见他把手中的热壶轻慢的放在桌上,快步的走到我们跟前,说,“不知殿下来此,在下有失远迎,请莫要见怪!快请进来!”

先生比了个请的手势,萧泽天随即笑着颔首,从容的迈进了茶室。

我心里憋得慌,觉得再呆在这里会窒息一样,于是朝他们福了福身子,慢吞吞的说,“殿下,先生,我就不在此打扰你们了,铺子还有些事需要我料理,先告辞了!”

见他们点点头,我才暗暗的松了口气,拼命压住狂跳的心,匆匆的离开了。我不敢再留在那里,我害怕他,从以前到现在都一样。

只是,我一个人走在喧闹熙攘的西市里,不知能做些什么事情。来来回回几趟,直到黄昏冉冉,才拖着无力的步子踱回去。

我先拉锦亮问了一通,才知道萧泽天走了已经走了。本想去找先生谈谈,其实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只觉得和先生说说话就可以缓解一下我的忧虑。不过,要萧泽天亲自来找他,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再拿自己的琐碎事烦他就不够意思了。

于是跟锦亮说晚饭不用留我,就烦闷的回到自己的房间,掀了被子蒙头一睡,不再想再东想西想了。

迟迟钟鼓初长夜。

我忘了自己本来就浅眠,这么早就睡,如何熬得到天亮?在三更锣敲响的时候,我悚然惊醒了,不知梦到了什么,只知道是个恶梦,生生的吓出了一身冷汗。我一个人木然的坐在床上,看见房间里漆黑一片,忽然想起了那一夜,恐惧再次铺天盖地的袭来。于是赶紧起身去点了盏油灯,直到室内亮堂了,我的心才慢慢的平复下来。

我苦笑着,自己是个胆小鬼。明明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了,自己心里也放下了,为何又要重新忆起?

里衣已被冷汗漫湿,身上黏黏的,于是我就大半夜跑去烧了热水,想洗个热腾腾的澡。在等着热水烧开的时候,忽然怀念起在现代时的热水器,想什么时候洗什么温度的水都可以。现代,现代啊,还想这个做什么呢?根本是奢望。

慢悠悠的洗完热水澡过后,身上顿时觉得舒爽了而许多。

我简单的披了件外袄子,坐在菱花镜前,梳理着自己及腰的长发。忽而手上一怔,捏紧了梳子,那梳齿都插进了掌心,腥红的血珠子滴落了下来,我却浑然不察。因为,我看见了镜中的自己肩头上那排牙齿印,很浅很淡,几乎要看不见了,可是,今晚却看得无比清晰。

那夜的低吼,喘息,尖叫,震颤,恐惧纷至沓来。

铜镜中这个弯月眉,樱桃唇,瓜子脸的人是我吗?时隔多年以后,我再一次的这么问。咬着下唇,忍住一触即发的泪意,在心底里大喊着,这个人分明不是我,为何要我来受这种煎熬?!

窗外冷月如霜,影影绰绰,朦朦胧胧。我倚在窗前静坐了一夜。

天方澄亮,先生便来敲我的门,相约我到邑宁东南的天恩寺拜拜。我欣然的同意了,求得神多自有神庇佑,或许,菩萨看在我诚心祈福的份上,会保佑我早日脱离这种困境。

在去天恩寺的路上,我想起了昨日先生见到萧泽天时的表情,于是好奇的问他,“先生,难道你早已认识明王了?”不然怎么会那么惊讶?

“哦?你怎么会有此一问?”先生一鄂,不答反问。

这么说来我猜对了?我微笑着摇摇头,轻声说,“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过了许久,先生才叹道,“嗯,你说的不错,我早就认识他了,不过不是在邑宁,而那时他也还不是明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我下意识的追问着。萧泽天不是明王的时候,不就是早几年前的事了?

“没什么。”先生明显的不愿再说这个话题了。他走着走着,忽然问道,“小玥,你的手受伤了?怎么弄的?要不要紧?”

我怔了怔,握着缠了纱布的右手,摇摇头故作轻松的说,“没事,昨夜剪烛花的时候不小心烫到的,不用担心。”

先生幽邃的黑眸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只温和的关心道,“嗯,下次注意些就好了……”

天恩寺香火鼎盛,据说很灵验,前来参拜的善男信女很多。先生说他当年在邑宁求学的时候,曾与这里的主持师傅有过一面之缘,如今来此这么久,要去拜访他。

于是我便一人去跪拜神佛,顺便去求平安符。因为人多,等我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的事了。远远的,便看见先生站在槐树下等我。

我才想迈开步子走向他的时候,被一个步履匆匆的香客狠狠的撞了撞,躲避不及之下,我整个人稳不住身子的倒向了一边,连带的把另一个刚进门的人。幸好有人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而我就倒霉了,摔得浑身发疼。

可我都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被当头一声尖锐的呵斥,“你这人没长眼?若把王妃碰伤了,你担待得起吗?”

王妃?我皱皱眉,听得这个名头,似乎是惹不起的人物。我微微的抬起眼,望着站在我眼前的这个人。

香步翠摇,素骨凝冰,娥眉淡扫,好一个般般入画的秀雅女子,应该,就是被称之为王妃的人了吧?就不知是哪个王妃了。

方才我虽不是有意碰着他,可是还是我不对在先,于是歉疚的低声朝她说了句“对不住”。

那婉约的女子笑了笑,亦温柔的说,“没什么要紧的,是我的丫头大惊小怪,请姑娘别介意。”

见她如此平易近人,没有端起贵族的架子,我对她的好感度有升了几分。只是,她身旁的丫头还一脸不悦的看着我,我只当做是看不到。

先生也许见我迟迟不出现,于是朝我们这个方向走过来,在跟前站定以后,看看她又瞅瞅我,不解的问,“小玥?怎么了?”

我对那女子笑了笑,然后跟先生说,“没事,我们走吧!”说着便推着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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