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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伊书尽烽烟事(97)+番外

我假意捶他的胸膛,“敢情你还成山大王了?我又不是神仙,好好地大活人能到哪里去?况且你堂堂明王神通广大,我还能飞出你的手心?”

他握住我的手,意味不明的笑笑,“也许吧。你明日生辰,可我今夜就要赶回去了,这个送你。”他把一个冰凉的东西套在我手上,我低头一看,是一只玉戒指,他说,“上回我送你你不稀罕,这回可不许脱下来!”

原来他是专门来替我庆生的?

这个男人,该怎么说他才好?

我转转戒指,眼眶微热的颔首,问道,“朝曦还好么?靖晏呢,从太子府回来了么?”

“都很好,现在朝曦跟靖晏上了太学。”

果然,有明王妃的娘家殷家在,太子翻不了天,殷家在朝中举足轻重,又曾经匡扶萧世乾称帝。他能在外安心打仗,少不了要殷家这个强有力的后盾照拂着明王府。历朝历代,权贵们都这么热衷相互结亲不无道理,就连他的两个良娣,也是朝中权贵的女儿。多少女儿家的婚姻都是为权利铺路,最后零落成泥碾作尘。

只是,我心疼他。

他从少年随父起兵开始,没有一年是过得安逸的。二十岁挂帅攻打尹漠天,苦战数月,多次单骑探营,出奇制胜才让其归降,二十四岁灭余氏,二十六岁带伤生擒宋晖承,二十八岁大败拓跋族,驰骋疆场,战功彪炳,明明这天下是有能者而居之,偏偏因为名分而展不开羽翼,还因为功高震主屡屡被人猜忌。

但是他有扭转乾坤的本事,是他的就只能是他的,那一天不会太久。

此时他长身玉立,安静地站在柳树下,金冠束发,鄂下的冠带勾勒出他略显冷冽的面容,只一身朴素的黑袍就隐现王者之风。这一瞬间,我跟他站得很近,却觉得离他很遥远。

后来我们沿着河堤而行,天南地北的都聊,他自然的牵起我的手,我一愣,却是不想放开,他的手真的很温暖,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现在的他变得很沉静,只是专注的听我说话,偶尔浅笑回我几句,可是有时候那深沉的眼神又让人无措,那个幽郡萧泽天已经消失了,如今我身边的这个人,才是真正的他,霸气,稳重,内敛。

“阿染,还记得那时问签吗?说我们是‘天作之合’呢!很快,相信很快我就能接你到邑宁了。”他临走前这么对我说。

我心头一震,这话说明了他准备反太子了。

显仁八年十月,有人上奏陛下,太子私自铸造兵器,招揽兵马,意图造反。帝怒,将太子幽禁在东宫,一众朝臣受牵连。

我蓦地想起当时他冒充酒肆老板,那满城失踪的打铁人,还有他背后让人查探的事,应该与这次太子私造兵器有关系。我暗暗佩服他的忍耐力,竟然这么久才有所动作,此时亮出这张皇牌,对萧诚轩可是重重一击。

只不过我跟他都低估了萧世乾对这个长子的纵容。

十二月,陛下下了旨,言明此次造反乃是刺史王远指使,与太子无关,王氏尽殁。还有传言说,此次谋逆是二子萧泽天故意挑拨,陷害太子,所以让陛下很不高兴,渐渐的架空了他的权力。这时我知道这已经到达他能忍受的极限了。

我心里极为担忧,难道召他回京是便于更好的控制局面吗?我想起仅有的一次会面,那萧世乾看起来也是英武精明的君主,那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不知道这么偏帮太子只会让事情不可收拾?不恰当的息事宁人,只会到加速矛盾。

萧泽天依旧没有给我任何的消息,我知道他不想我担心,又或者说,他已经忙得没有时间。我坐立不安,京城一有什么动静都能让我紧张半天,怪不得别人说没有消息就等于好消息。

倒是在显仁九年的新年收到一份意料之外的贺年礼,当看到那熟悉的字迹时,我才惊觉,原来最了解我的人是他。

——若想离开,便趁此时,一切都打点好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如果我不想去邑宁,只能现在就走。一旦他成事,我要走,怕是难于登天了。我捏紧着手里的信,心里五味杂陈,到这时还来关心我是什么意思?

我想也没想,当即便写了回信。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如今的我,只是阿染。

霸业等闲休

显仁九年,夏末秋初。最近天气格外的热,连空气都布满了不寻常的意味。帝都暗潮汹涌,各派争斗不断,山雨欲来,风满楼。

表哥火急火燎地跑来,气喘吁吁的大喊着,“小昭!小昭!出大事了,你知道吗?”他拼命咽着口水,额上布满细汗,看样子真的很急。

我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书,起身给他倒了一盏茶,轻缓道,“什么事需要这么急?来,先喝口茶顺气,再慢慢说。”

他见我气定神闲,瞪大了眼,接过茶杯大喝一口茶,又急急地说,“还不急?明王,明王他废了太子啊……”

我添茶的手一顿,漫不经心地回道,“瞧你说的,明王怎么能废太子,要废也只能是陛下不是么?”我声音很轻,这里虽然是自己的地方,难保隔墙有耳。

表哥沉默了半晌,深深地看着我,许久才慢吞吞地问,“小昭,你早知道会有这么一日的,是不是?”

知道萧泽天的野心吗?是的,我一清二楚。至于他能不能成功,我真不知道,我只是相信他而已。

我讪笑一声,避开他探寻的眼神,“我又不是神仙,哪能预知这一切。皇家的事又怎么道得明白呢?我们不过都是局外人。”我望出窗外,飞花烂漫,淡悠悠地低语,“只是表哥,你不觉得这也是迟早的事吗?”

太子与明王的争斗,大家早已心照不宣,不分出胜负,就不会有安宁的一日。

“这……”表哥一时语噎。

我轻轻抚过桌案上的笔墨,年后自己在这里写了封信给他,以他这般睿智定会明白其中的奥妙。

通天卷第十则道——

韬光养晦,先以弱示人,再以强制人。

法有三,视情况而定。

没想到原来真的是有用的,怪不得那么多人费尽心思,不惜视人命如草芥,就为了得到它,如此看来,更像是帝皇权术,方法之精妙,堪称鬼斧神工。我记得当年还在邑宁的时候,仲孙静月曾告诫我不要太相信萧泽天。若知道我将通天卷的内容道与他知道,恐怕不会赞同。

他为我受伤而紧张,为我三番四次涉险,会因看不见我而衣冠不整的寻来,会因讨我开心而唱小曲,会抛下所有的事只为帮我庆生……在我面前他只是萧泽天,不是心怀天下的明王。所以我想赌一次,赢了,是一生,输了,也不过是一世。飞蛾明知前面是火,还要勇往直前,赌的不过是刹那的永恒。

显仁九年——

八月,穆帝萧世乾废太子萧诚轩。

九月,立二子萧泽天为太子,军国庶事皆托于太子。

十一月,萧泽天委殷灏,高泰安,司青等人要职。

外公每次见我都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是在担心我。

我低叹,彼时萧泽天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太子,离他的天下不过是一步之遥,他想要的东西都已收入囊中了。

显仁十年三月,正是春花烂漫,桃红柳绿之时。

他写信来说,阿染,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我还记得当时跟他说起这句话的时候,他连连说,此句甚妙,还问我出自何处,我胡乱掰是自己看的一个孤本里看到的一个故事,是一个地方霸主写给他妻子的。其实这个句子,是我在现代的时候就很喜欢的。

我跟他说,没想到钱鏐这样一个豪气的男人也会写出这样温情的诗句。

他笑着说,一个男人,即使再豪情万千,心中亦有温情。

他那时的样子,温柔得让人沉溺。

四月,大伯公前往邑宁。太子被废,陛下没有做绝,又或者说本来废太子非他所愿,所以除了一些官员被抄家没族外,太子府里的人都流放封地,甄若作为侧妃,自然同行。外公厚德,说甄若也是他看大的孩子,所以要跟大伯公一起去送行,我怕外公身体撑不住也跟着去。

那天的场面,有种说不出的悲凉。萧诚轩还是太子的时候我曾见过他一面,曾经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现在形销骨立,简衣简从,已失去往日的光华,只是那眼里的寒光还是让人发怵。一想到玉奴的死,我对他的下场再无任何的同情,这是代价。

甄若褪去凤钗华衣,素面朝天,本来高傲的眼在见到大伯公时变得泪眼汪汪的,想当年因为一签说她有皇妃命,执拗而为,现在落到这个地步,怎么不叫人唏嘘。不知怎的她发现了人群中的我,突然发狠似的冲过来,最后被人拦下来了。

“怎么,你以为你得意了是不是?等着瞧!以后你就知道厉害,别总是用那种无辜的眼神迷惑人,有你哭的时候!”她那尖锐的声音,狰狞的面孔,直到后来都不时出现在我的面前。

外公单薄的身体抖了抖,脸色极为难看,我扶着他,静静的看着甄若被人赶回流放的队伍里,萧诚轩横了她一眼,她咬着唇又斜眼看了看我,又转过身去。

显仁十一年五月,废太子流放地病殁,甄若不知所踪,暂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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