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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庶女(258)

吃了斋饭,又略歇了歇,正预备回城里去,一位婆子领着个小和尚进来,作了佛礼,道:“后面庵堂的静悟师父想见见陈家施主。”

明玉一怔,她娘家姓陈,但嫁了人之后,也就贯了夫家的姓,出门走动别人称呼她也皆是楚少夫人。

江夫人也愣了愣,看着明玉道:“原来妹妹在这里有熟人?”

虽然来过普济寺,但今儿却是头一回去普济寺后面的庵堂。难道这位静悟师父,就是那位姑娘?她如何晓得自己娘家姓陈?徐之谦不是说,整件事他根本没出面?难道已经暴露了?

江夫人见明玉满脸疑惑,目光凝重,晓得她是要见一见这位静悟师父,便道:“我在外头马车上等妹妹吧。”

说罢先行一步,云妈妈带着衍哥也跟着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落英、落翘。不多时就瞧见那位额头缠着纱布的道姑略低了头走进来。

明玉起身,那道姑走上前来行了个佛礼:“多有冒犯,还望施主莫怪。”

明玉还了一礼,轻轻摇头表示无碍,请法号静悟的道姑坐下说话。静悟师父又行了一礼,在明玉左下手的椅子上坐下,方把头抬起头,带着两分不确定,七八分肯定,问:“施主可是出身淮安陈家?与王家大奶奶同宗?”

明玉一时莫不是她找来的目的,却也在她身上感觉不到半点儿敌意,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静悟师父轻轻一叹,目光沉静,道:“早在几年前,我便晓得淮安陈家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虽早就料定这位静悟师父的底细,但听她一开口就提到淮安陈家,明玉心里由不得一紧,蹙着眉头,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几分警惕。

静悟师父却将目光移向落英、落翘,两个丫头感觉到明玉的警惕,虽明白静悟师父的意思,却站着并不动,死死盯着静悟师父。

静悟师父做了个佛礼,语气轻,却十分铿将有力:“我求了文大人来了佛门境地,本不想回忆起从前的事,我来此寻施主,并没有恶意。”

明玉给落英、落翘打了眼色,两个丫头这才慢慢儿退出去。

明玉端起搁在手边机子上的茶碗,抿了一口,抬头问道:“静悟师父莫非也是淮安人?”

静悟师父摇头:“我祖籍太原,后临街发卖,被一个外地来京的商人买了去,一年后那商人亏本,又将我卖去烟花之地……”说着停了下来,神情悲凉。

太原?果然如此!

过了片刻,接着道,“几经辗转,我终于来了京都,虽略有几分姿色,却因不会说话,因此只伺候姑娘。那种地方虽污秽,消息却十分灵通。也就不难打听出王家所有的消息,却是没想到,不过几年,王家又锦上添花不同往日,我虽保住了命,在王家面前不过蝼蚁……”

不会说话?明玉望着眼前的静悟师父,虽她已梯度,却也难掩姿色,嗓音亦柔美悦耳。她不会说话显然是装出来的,穷苦人家卖儿卖女虽是为奴为婢,大多数是为了他们有口饭吃,若家里情况好了,也会花钱替他们赎身。更或者遇上宅心仁厚的主子,到了一定的年纪不要赎身银子也会放了他们家去。这里买奴婢花不了多少钱,赎身银子也不多,但若是卖进烟花之地,卖身银子多出几倍,赎身银子更是穷其一生凑不齐的也有。

虽才接触,但见她说话举止,却不像个一般人。

静悟师父接着道:“因我不会说话,所有人都疑心我耳朵也不好使。”

明玉心里一跳,静悟师父的意思是,徐之谦算漏了她,她晓得整件事?!那么,她现在的目的,是要用这件事威胁他们?

转念一想,徐之谦根本没把楚家、陈家牵连进去,一切都是他在打点。

想到这里,明玉抬起头来:“哪里师父现在还有什么打算?”

一直面色平静的静悟师父眼底闪过一道冷光:“那畜生没死,我就一定要活着,我要看着他死了,心里这口气才能咽下去!”

“我出身淮安陈家,王家大奶奶是我堂姐。”明玉替静悟师父续了茶水,静静地看着静悟师父。

“我说过,我从前呆过的地方,要打听消息很容易,今儿略问了庵堂的师父,晓得施主与王家的关系。也晓得,王家与韩家、平阳侯赵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静悟师父抬起头来,虽面色已平静下来,那放在膝盖上的手却紧紧握成拳头,指骨泛白,不过片刻,就隐隐约约从掌心渗出血迹。

“当年姐姐好容易从王家送出信来,却没想到陈家的七姑娘最后还是嫁去了王家!”

姐姐?即便早就有这样的疑心,这会子听她亲口说出来,明玉仍然由不得惊愕地微微张了嘴,半晌才问道:“你姐姐送信出来做什么?”

静悟师父却没立即就说话,明玉仔细看才发觉,她浑身微微发抖,紧紧抿着嘴唇,嘴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隔了半晌,静悟师父才把情绪调整过来,轻轻开口:“那人连畜生都不如,我姐姐是发现了他人面兽心,发现王家没有一个好人,才在死前送出这么一封信来。我因贪玩,趁着下人不留神拆开来瞧了瞧。姐姐她看清了那畜生的真面目,不愿再有人走上她那样的路。就算这辈子不能嫁人,因那畜生而死都十分不值!”

说着说着情绪又激动起来,却慢慢儿把手掌松开,道:“那封信是我们家派人送去的,想必并没有送到。”

明玉似乎有些明白了,那信送到了,送到了明珍手里,明珍却辜负了写信之人的本意。明玉不由在心里一叹,她怎么也没想到,明珍竟然是这样晓得了王家瞒得死死的旧事。

“王家人狠戾,送信没过几天,爹娘发觉不对劲时,却为时已晚。只因我们家有个丫头与我长得有几分神似,为了救我一命,爹娘才让我混淆在下人之中。那个时候我就发誓,即便我在王家面前不过蝼蚁,也绝对要让那畜生不得好死!”

她说这些话时,神色十分平静,而平静的外表之下,那恨意如同地狱的烈火从眼底发泄出来。声音却低了下去:“我们家已那般低头,他们却要赶尽杀绝!你可知,我姐姐已订了亲事?眼看着就要过门……若是,若是我们没有来京都,若是,若是那日我没有缠着姐姐来药王庙,若是我没有贪玩让姐姐四处找我丢了帕子,若是爹娘没有带我和姐姐去王家……这些我们都自个儿认了,可是姐姐她不过是为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子着想……那到底是他家的骨肉,怎么就如此狠心?”

静悟师父缓缓合上眼,眼泪顺着脸颊静静地流淌下去,却弯起嘴角苦涩地笑起来:“可最后我们都错了,我们家比不得淮安陈家,却也是从祖父开始,便是读书人家,姐姐她怎会那般行事?都是那畜生,一切都是那畜生害的!不止害了我们家,还害了秋哥哥一家!叫我如何咽下这口气?!”

明玉心潮起伏,她大抵是明白了静悟师父此来的用意。

“你可知,那会子王家还在孝期?”虽然王大人复启,作为孙子辈的那姓王的只一年孝,到底忌讳这样的事,何况那会子明珍还没过门。

“我们后来才晓得,那会子父亲才调任京都在吏部供职。”静悟师父吃了几口茶,才接着道,“那会子姐姐已被王家接了去,后来也晓得王家容不得肚子里的孩子,晓得了那畜生早就订了亲事。那会子她自知走投无路,已存了死的心,那畜生花言巧语哄骗姐姐,提到了与他订了亲事的淮安陈家七姑娘……我姐姐自是不信,也就是那会子,她才真正看清楚了那畜生的本面目,写了那样一封信。”

事发到落幕,前后半年不到,接下来几年才真正漫长。静悟师父说完,隔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眼底的恨意逐渐消退,望着明玉道:“这几年来,也就半个多月前,我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并不晓得到底是何人看不惯那畜生才生出这样的算计,但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我都不愿放过。”

她平静下来,明玉却平静不下来,那封送到明珍手里的信……

明玉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你说这些话的意思,王家那位已定了罪,你读过书认得字,想必对文大人也略知一二。”

静悟师父嘴角浮起一抹不信的冷笑,嘲讽道:“正因为我读过书认得字,父亲为官时我年纪尚小,说到底也是出身官家,官场上的即便我所知不多,世间之事这些年却也看得明明白白。”

明玉迎上她的眸子:“那你今儿寻了我说这些,岂不是反给了我们机会?”

静悟师父闻言垂下眼眸,半晌,起身道:“打扰施主了。”

说罢,做了个佛礼,转身从屋里出去。落英、落翘见她走了,就忙进来:“这位静悟师父到底和姑奶奶说了什么?”

明玉吐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并没有说什么。”

落英、落翘一直跟着明玉,自是晓得明玉接触过什么样的人,这位静悟师父,今儿第一次见,便晓得明玉不愿说。两个丫头对望一眼,落英道:“姑奶奶也快上马车吧,江夫人只怕等得不耐烦了。”

明玉理了理心绪,起身朝外头去。尚未走到马车前,就听到江夫人的爽朗的笑声,还有衍哥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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