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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眷(3)

克莱斯好似对此毫无意见,一个劲儿地点头。

他的表现打消格兰瑟姆夫人的最后顾虑。她决定摊牌。

“好吧。克里,你要保持冷静,拿出你最大的勇气。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对我们来说都是灭顶之灾。我从未想过有生之年会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它几度使我痛不欲生。唯有你和奥德莉是我的牵挂,我为你们而继续呼吸,哪怕这比死亡更令我痛苦!”

克莱斯试探着伸出手,很快被她大力抓住。

格兰瑟姆夫人将身体重心压在他的身上,放开怀抱,尽情痛哭,宣泄多日的委屈、恐惧与绝望。

“你的父亲……”

“我的丈夫……”

“奥德莉最可靠最慈祥的领路人……”

“在七天前抛弃了我们,独自上路。”

她见克莱斯一脸茫然,一边暗暗诅咒他的智商,一边伤心欲绝地说:“他过世了。”

克莱斯张大嘴巴,双眼一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等他悠悠醒转,人已在格兰瑟姆老爷生前的书房里。崭新厚重的各类学术著作摆满书架,格兰瑟姆老爷的画像挂在书架的中间,神情自信而得意,仿佛这些著作都出自他之手。可家里的人都知道,这些书他只在放上去的时候碰过。

“好点了吗?”格兰瑟姆夫人尽责地扮演着好妈妈的角色。

克莱斯问:“父亲他,真的已经……”

“是的。等你好一点,我就带你去看他。你是他离世前唯一未了的心愿,他总是对我说,由你来继承遗产是明智的选择,因为你会好好照顾我和奥德莉。你是最值得信任的孝子。”格兰瑟姆夫人关切地问,“你好点了吗?”

克莱斯正要点头,就听到外头“砰”的一声响。

格兰瑟姆夫人皱眉,“一定是马克家的猫。它总喜欢到处乱走。”

“我有点头晕,明天再见父亲好吗?我还没有足够的准备。”

“好吧。”格兰瑟姆夫人对他的评价里又多了一个“胆小鬼”。

克莱斯从书房出来,冷静地回到房间。

被遗弃的箱子和敞开的窗户仿佛在嘲弄他的警告是多么的苍白无用。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对出场人物和主角不熟是应该的,因为他们都没有正式露面过。不过克莱斯和麦基都在前面三篇里找过存在感。

龙眷的时间与亡迹重叠,也就是说,现在的海登和蒙德拉还没有HE。

游子归来(三)

格兰瑟姆庄园的橡树林远近闻名,参天橡树成群结队,树冠交集,撑起一顶巨大的保护伞,是克莱斯童年回忆中为数不多的美景之一。同样是故地重游,此处显然比那条禁忌走廊要亲切可爱得多。

哪怕天色暗沉,克莱斯的心情依然不错。

他走到一棵橡树下,弯下腰在树干上摸索,凹凸不平的刻痕就在记忆中的位置,上面的刻痕却比记忆中丑陋许多。

死。

死。

死。

……

他用手指一个个地数着。

一共十三个。

昔日阴影重新袭上心头,愤怒憎恨不再,那令人作呕的厌恶却不减反增。

离家多年,今非昔比,他平步青云,曾压得他难以喘息的格兰瑟姆家随之日渐渺小,不值一提。他不回来是免于被幼时情绪左右,做出不可挽回之事。他身后,太多权势滔天的眼睛,他们不在意格兰瑟姆存亡,却在意他善念多寡——每一个上位者总希望自己手里握着一柄对外锋利对内驽钝的兵器。一旦被发现自己薄情寡义的一面,他们就会将心比心地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开始诸多挑剔,直至毁灭。

反正神圣骑士团总会有一位团长,他以平庸之貌脱颖而出绝非侥幸,背后付出的艰辛与心思远非加布莱德等人可比。

却不是不可代替。

对光明神会来说,遇到他是意外之喜,失去他是回到正轨,总归不会有太大损失。

所以在攒够实力毁灭他们之前,克莱斯依旧挂着驽钝、敦厚、实诚的面具,哪怕真正的面孔因为久不见天日而变得越来越病态。

“你打算什么时候下来?”伤感让克莱斯情绪不稳,语气中夹杂着烦躁。

回答他的是橡树叶的摩擦声。

克莱斯弯腰,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巴掌大的匕首,嘴里无声地念着咒语。匕首柄上的红宝石光芒一闪,剑身陡然拉长,变成一把一米长两指宽的金剑。

当他拿出剑的时候,麦基就知道坏事,咬牙朝地上跳下,打算拼着左腿残废也要使用潜行术。落地刹那,那把应十米开外的金剑无声息地抵住了他的脖子。

剑的主人淡然地问:“我不介意再多折三次。”

麦基见大势已去,破罐破摔,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起来,先嘲笑五短身材,再扯未来性福,看克莱斯无动于衷,一不做二不休地上全家族人参。

克莱斯拖他到橡树林边,将他丢进老箱,“恭喜你美梦成真。”

麦基骂得正痛快,狞笑道:“哦,是吗?你爸死了?你妈死了?你也要死了?”

“前两个中了,后一个……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克莱斯将箱盖盖上,提起箱子,极快地穿过花园,跃入客房。

门外正好有人在敲门。

麦基在箱子里大吵大嚷,“救命啊!这里有杀人犯,有变态!”

克莱斯打开箱盖,当头一掌。

奥德莉对同父异母的哥哥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妈妈私底下叫他丧门星,说他呆过的地方会有霉运,让她避着走。她小时候常常能看到一个矮冬瓜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里,从不一起吃饭,也不一起上课,连一起玩耍也不许。久而久之,她对他的印象也只剩下丧门星、矮冬瓜。

重逢之后,她发现她这个哥哥和记忆中并没有太大差别,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高,胆怯的性格,还有让人过目即忘的平凡相貌。

她有些庆幸,好在自己是他的妹妹,永不可能和他结婚。

“妈妈说你晚上吃得太少,叫我拿夜宵过来。”奥德莉十七岁的年纪已出落得如花似玉,身材高挑丰腴,才使汉弗莱三十四一见倾心,将她早早订下。

见到这样的少女,哪怕是妹妹,也让克莱斯手足无措。他站在那里,完全丧失了语言功能。

奥德莉唱了会儿独角戏,见她的哥哥像个呆头鹅一样贴着门,谈性顿失,好在她仍记得母亲的嘱托,叮咛道:“明日要给父亲发丧,你是格兰瑟姆家主,必要出席。”

克莱斯吓得呆住了,正要拒绝,就听她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要记得三件事。第一,与每个和你打招呼的人打招呼。第二,在丧礼上念一篇稿子。第三,妈妈说什么,你就应什么。好吗?”

克莱斯嗫嚅道:“我愿全权交给夫人……”

“若能这样倒好了。”奥德莉想到自己那位一听说她父亲过世就要解除婚约的无情未婚夫,神色黯然。“妈妈说我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里,请保护我,哥哥。”她轻轻握住克莱斯的手,哀求他。

克莱斯背贴着门板,紧张得几乎昏过去,脑袋呆呆地点着,直到奥德莉出去才停止。

关上门,他神色恢复冷漠,提起壶倒了半盆水,开始洗手。

“这样天真纯情的妹妹你都骗,你到底有没有人性?”麦基从箱子里露头,讥嘲地看着他。

克莱斯道:“你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不想多一个无辜的受害者,你那个虚伪的后妈倒是可以考虑。”麦基可以肯定,如果克莱斯的真面目被奥德莉发现,她的下场绝不会比自己优厚。

“我帮你找点伤药。”克莱斯一字一顿道,“不要乱跑。”

麦基看着他,不置可否。

多年未归,庄园依旧是克莱斯了若指掌的那个庄园。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伤药回来,麦基大摇大摆地霸占他的床呼呼大睡。

“起来。”

“我睡着了。”

“你的脚……”

麦基睁开眼睛,“哇哦,来自刽子手的仁慈,我是不是应该双膝跪地,磕头感恩?”

克莱斯道:“瘸子连三阶骑士都当不上。”

……

麦基恨恨地坐起来,抓过他的伤药涂抹在脚踝上,“我的骨头断了,这可不是伤药就能治好的!”

克莱斯道:“明天是我父亲的葬礼。”

“要我安慰你吗?他死得真及时!”

“的确。”

“……冷血!无情!说你是畜生简直侮辱了畜生的爱。”

克莱斯道:“以格兰瑟姆的地位,一定会有祭祀参加。”

“祭祀挽救不了你,教皇也得摇头,唯有女神降临才能收拾你骨子里的冷血刻薄!”

“祭祀会治愈术。”

“……”骂不还口的克莱斯太陌生,麦基警惕道:“你又要耍什么诡计?”

克莱斯道:“你今天令我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