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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冻岩浆(40)

作者: 伯正 阅读记录

季容当即明白几分,沈卿安这是委屈了。

他比沈卿安大了八岁,这样的年龄差断然算不得小,他上大学的时候沈卿安还没小学毕业,想把沈卿安的心思摸透个七八分,其实并不是难事,与他而言轻而易举。想哄好当然也很简单,尤其沈卿安又这么……心软。

但异常罕见的,季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他的确给不出沈卿安什么承诺。如若现在把这话说出口只怕更加伤人,季容犹豫几番,又将话咽回肚内。

季容避开沈卿安的眼神,又摸摸他被淋湿的脸蛋,最后很会来事儿地拾起伞,给沈卿安撑好。

自己反正也感冒着,顶多加重一下,卷毛公主是不可以生病的。季容想,就算谈不上多深的喜欢,也会不舍得。

再往前几百米有一处公交站台,走过去后没多久就等来一班车,乘客零星,两人便挑最后一排坐下。季容靠窗,沈卿安坐在他外侧,注意到对方的发尾还是湿漉漉的,小声开口,故意卖可怜:“不生气了好不好?”

而后,季容听见了一声轻轻的叹气。

沈卿安反问:“本来也没生气。你明白自己错哪儿了没?”

鉴于季容实在不觉得他亲沈卿安一下是错,他还想干更过分的事。于是季容想了想说:“我不该让你淋雨。”

这倒是季容的心里话。

“错,”沈卿安说,“是不该让你自己淋雨。”

他伸手一摸季容的额头,还低烧着,“如果你病情没加重的话,我可以考虑不追究你冒失地夺走我初吻这件事。”

这话被他用玩笑的语气说出口,神情却十分认真。季容闻言一时失语,只觉心中酸酸胀胀,仿佛被灌进一公升青橘汁,涩得发苦。季容忽然想起之前与景行的赌约,那时他说要赌在一个月内追到沈卿安。

现在他大可以对景行说你看我赌赢了哎,搞定这种小孩还不是轻而易举吗,可是季容发现他并没有预想中那么愉悦。

“好吧,是我错了,”季容耍赖道,“我有点困了,我想睡一下。”

有点困倒是真的——车厢内暖暖乎乎,直教人想合眼。季容最近还琢磨出另一点,有沈卿安在身边的时候,他好像更容易睡着。

“你睡。离到站还很早,到时候再叫你。”某位人形自走安眠药将坐姿放松了些,示意季容可以把头枕在他肩膀上。

凑得近了仍能闻到沈卿安衣服上散发的洗衣液香气,令人无端安心。季容顺着他修长的脖颈往上看去,有了什么重大发现般惊讶道:“你还打过耳洞?”

“没打过啊?”沈卿安被骤然问得有些发懵,片刻后才意识到季容指的是他左耳耳垂上那个天生的小洞,他曾经还颇具探索精神地拿细针通过一次——居然还是个贯穿洞。

“那个是天生的。右耳上就没有。”他解释道。

季容盯着他如羊脂玉般白净细腻的耳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过了会儿季容说:“我倒是打过。对了,我以前还打过舌钉,你想看我戴吗?”

“以后再说,快睡觉。”沈卿安不接他话茬儿,等季容乖乖闭上眼睛后,才在脑海中短暂地想了一下那条灵巧柔软的舌头上多出一枚小银钉该是什么触感。

……别说,确实挺想试一试的。

靠着沈卿安的肩膀,季容竟真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梦。在这场梦里他回到七岁那年,那时他的母亲还在世。

*

从记事起,季容就知道他妈妈陆雪彦是个有点怪的女人。

陆雪彦长相清丽端庄,谈吐得体,在人群中漂亮且出挑。当她沉默着微笑时,仪态同从仕女图里走出无异。她怀孕那会儿,所有人都认为她定会是位贤妻良母——可事实并非如此,四个字里陆雪彦就沾了“妻”和“母”。

陆雪彦对季铭义的态度一向冷淡,甚至是闪避。二人言语交流极少,完全不似寻常夫妻。她在季家有一间单独的屋子,从不与季铭义同房,但其实绝大多数时间她根本不住在季家,而是独居在郊区的一栋别墅中,并且不准许他人探望。季容幼时起居完全被交给家中保姆来打理,鲜少见到母亲。

小季容问他爸:“妈妈为什么对我们这样?”

季铭义摸了摸小季容的头:“你妈妈她不愿意见到我。”

她不愿意见到我们。季铭义本该这么说,但他看着儿子委屈的神色,不忍心说出口。

“可你们不是夫妻吗?”

“季容,”季铭义缓慢地说,“因为不是每一段婚姻都是自愿的。”

小季容撇撇嘴,他还是不懂,“如果以后我结婚的话,一定会是和我喜欢的人。”

后来季容才明白,爱的反面不是恨,是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