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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冻岩浆(86)

作者: 伯正 阅读记录

这么一想,季容又觉得好受了些。

“那你路上小心啊。”季容说。

季铭义回到小区停车场,司机早已在车旁等候,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季总,又替他拉开车门。他在后排坐下,打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从中取出一支录音笔。

录音笔仍在运作着,季铭义按下暂停键,屏幕上显示出完整的录音时长,一小时三十九分,正是他在季容家的这段时间。

季铭义沉思片刻,将录音笔重新放入包里。

虽然不清楚那段录音能不能派上用场,但多留些证据总不是坏事。

他望向车窗外的细密雨幕,若有所思,忽然向司机王叔搭话道:“王立,你还记不记得季容出国是哪一年?”

“怎么突然开始叙旧了?哪一年出国……那可真有些年头了,是不是在小容十二岁的时候?刚念完小学。”提及旧事,王叔难免感慨,“小容那会儿身边也没什么能亲近的人,天天哭着要回来。你还说他不坚强。”

在季容初中开学没多久后,季铭义也把陆雪彦送去了北美,和季容在同一座城市。

季容起初欣喜异常,以为是母亲想要来这里陪伴他,后来才知道季铭义只是把陆雪彦送去当地一家精神疗养院里,找了人看护,并且只允许季容每月看她一次。

当时季容第一次同季铭义顶嘴:“我一点儿也不想在这里读书和生活,你根本没问过我到底什么想法!”

“我又不会害你。”季铭义回道。

那时候季容还不太懂,这句话其实和另一句流传更广泛的“我这都是为你好”意思相近,二者都算不上什么好话,实际上隐藏着发话人的优越感与控制欲。

再后来,季容升入高中、陆雪彦自杀、季容本科毕业后回国接手一部分工作。

而现在季容就快要在他的安排下结婚了。

如果不出任何差错,他敢肯定这是一桩十分完美的联姻。

所以他不会容忍任何有几率打乱计划的因素出现。

“他那时候太小,不懂事,”季铭义叹气一声,对王叔说:“现在也不太懂事。”

王叔向来疼季容,一听这话,不禁替季容辩解:“哪有,我倒觉得这孩子一直很听你的话。”

季铭义笑了笑,又望向包中的录音笔:“听我的话么?但愿吧。”

*

被卢允接回来后,沈卿安就一直住在地下赌场那间小屋子里。

除去入住非自愿之外,这间屋子条件还不错,干净整洁,独卫、空调、电脑一应俱全,基本的生活用品也备齐了,衣柜中甚至还有可以应对不同季节不同场合的男装,尺码与他的身材相符。

再迟钝的人这会儿都能看得出来,这屋子就是给他准备的。

罗骏要沈卿安负责的工作并不难,只是帮人看看场子、发牌,或者兑换筹码,没有什么难度,甚至称得上轻松。与此同时,罗骏还为沈卿安找了位“老师”教他做更多事,老师名字叫姚承,实则是这家赌场的代理人、罗骏最信任的合作伙伴。沈卿安一向擅长学习,连面试和培训都直接省去了,很快就得心应手。可惜之前打的那份工已经没办法再继续下去,沈卿安只能把它辞掉。

一开始,沈卿安试图说服自己只是换了份工作,除此之外生活和往常区别并不大,手臂上的微小针孔早已愈合,没人看得出来他经历过什么。

但每天照镜子时,他还是会发现自己这些天的变化。

头发长长也无暇打理,皮肤呈现不健康不自然的苍白,嘴唇同样血色全无,两颊则更深地凹陷下去,肉眼可见变得愈发消瘦。

活人长出死人样。沈卿安想。

……如果季容那天在公车上遇见这样的自己,恐怕不会产生任何兴趣吧。

还有镜子照不到的东西。

四肢上遍布着各样细小的伤痕,有些尚且崭新,有的已经结痂。这是他第一次自残,下手全无轻重,却一点也没感觉疼。

沈卿安厌恶看到自己变成这样。

罗骏之前对他说C.H新药不会一次致瘾,这话其实不假,阮斋给他出示过详尽的成分原料和实验分析,让他放宽心,说一定可以戒掉。

大多数时候,沈卿安对这些说法颇为怀疑,何况这黑心医生整天不着四六,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会一次致瘾”或许只是十有八九的说法,用来诓骗人的那种。

那他刚好就是十中一二也不是没有可能——至少他干戒的那几天,他一直这么觉得。

身体不断地提醒他需要“进食”,持续发出警告,但凡察觉出沈卿安有遏制它的念头,都会导致成倍反噬。

被注射过后的前几小时产生过的短暂快感全部变成成千上万倍的痛苦,密密麻麻的痒和痛仿佛从骨髓里渗出,像被啃噬撕咬,挣不脱止不住,即使抓破皮肤也只是隔靴搔痒,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