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结缘(2)

杜大将军黑脸虬髯,凶悍得很,月筝总是不敢细看他超过两眼,真想不到,他竟会有个杜丝雨那样的女儿!

看见凤璘,杜志安只在马上垫了垫蹬,淡然招呼了声:“广陵王。”

杜志安贵为国之肱股,父皇多次吩咐下来,要皇子们对他善加礼遇,所以凤璘反而恭敬地向他抱了抱拳。

杜丝雨听见了,柔柔掀开车帘向外探看,却不敢跳下车来,双目盈盈地望着向自己走来的凤璘。

广陵王都走到自己女儿的车边了,杜志安也不好继续驱车向前,只得抬了抬手,训练有素的随卫立刻稳稳停住车马。

同是十岁年纪,杜丝雨已经婷婷一派少女雅致风情了,小手搭上凤璘伸去扶她的胳膊时,旁边冷眼相看的月筝都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娇柔地拨了一下,酥酥麻麻。不等凤璘开口,她抢着提示自己的存在,“丝雨,我们等你好半天,快来一起玩吧。”

杜丝雨向她微微笑了一下,星眸潋滟,颊起樱韵,不愧是京城闻名的小美人儿。月筝瞧着不是滋味,不知怎么想起皇后娘娘一次在花园里看他们玩耍时说的话,“要是月筝改个脾气,怕也与丝雨不相伯仲”。当时她记住了这话,却不明白意思,特意回家问娘。原夫人斜眼瞧了瞧玩得发髻散乱,衣服上尽是灰痕的女儿,直白准确地解释说:“皇后娘娘说你比不上杜丝雨!”

杜志安在马上面无表情,杜丝雨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请求似的小声说:“爹爹……”她甚至不敢明确说出自己想留下和同伴们一起玩的意愿。

杜志安咳了一声,“既然如此——别误了给皇后娘娘请安便是。”

杜丝雨松了口气,爹爹这是答应了,她忍不住向着凤璘甜甜一笑,凤璘也在看她,她的笑意映亮了他的眼睛。

杜志安驳回马头的时候自然也看见了女儿瞧着广陵王的那个笑容,眼睛里不由起了些许微澜。

广陵王是已故孝慧皇后所出,皇上曾有意立他为太子,可惜孝慧皇后一病而殒,贤妃继为国母深得宠幸,终是继后所生的二皇子凤珣受封为嗣。朝堂上对册立太子之事甚为敏感,前孝慧皇后的母家曾经盛极一时,如今虽然屡遭皇上削抑,风光不再,但毕竟是百年大族,人脉广阔,不可小觑。

广陵王偏又生就一副绝世之姿,聪慧过人,市井朝堂津津乐道。相比之下,太子声名略有不及。皇上虽然铁心扶持太子,念及孝慧皇后也不免偏疼于他。广陵王的荣宠在皇子中一时无两,再加上舅父们的全力襄助,造成了数年来的立嗣暗涛。

这次皇上为太子和广陵王更换教书师父,为太子挑选的除了真正的名儒还有他这个兵部尚书及宰相严华哲。给广陵王却只选了一个毫无背景势力的小小学士,其中含义昭然若揭。太子年岁渐长,圣上对广陵王的态度,怕也不再能如皇子们童稚之时的单纯喜恶。

杜志安皱眉策马,丝雨——从小就被杜家寄予厚望,近日皇后娘娘也频有暗示。只是……他虽为武人,毕竟入仕多年,朝堂风云莫测,丝雨又年幼,所以几次他都没接皇后的话风。杜尚书幽幽轻叹,都说儿孙自由儿孙福,但愿丝雨带给杜家的是福不是祸。

第2章 举世无双

原家兄妹和太子凤珣忙得满头是汗,“观景阁”已经大致修建完毕,修葺御花园围墙的砖被太监们不辞劳苦地一趟趟运到湖边,这么座用砖块胡搭乱建徒有四壁的“小屋”,在太液池的角湾处十分碍眼,绿柳拂堤、莲叶生凉的景致被破坏得相当彻底。

墙壁即使搭建完成也像是断壁残垣,月阙用泥手抚着下巴认真思索,“用什么当棚顶好呢?”

月筝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小脏手一抬,指着那排皇后的爱柳,“就用柳枝吧,透气还透亮。”

“好!”太子殿下爽快答应,大步跨过去,咔嚓就撅下一枝,太监宫女顿时就泪流满面地跪下几个,哀呼道:“太子殿下手下留情。”

“我折得是柳枝,也不是你们的脖子,嚎什么?”凤珣不屑地瞥着跪了一地的宫人,威严地训斥道。手里也没闲着,咔咔又掰下几大枝。旁边的原少爷也热情洋溢地跑过来帮手,顿时一地残花败柳。

负责看树的太监宫女抖如筛糠,泪如雨下,频频叩首。这几个活祖宗怎么今天就想起到这儿玩呢?!皇后已发下旨意请诰命们来赏花观柳,这角湾是必游之地。再这么下去,诰命们今日怕只能欣赏些残树秃枝了!皇后素来爱柳,这排柳更是专门请了花匠精心养护,如今糟蹋成这副模样,太子殿下顶多挨些训斥,做奴才的搞不好就要皮开肉绽哪!

“快搭,然后就请凤璘和丝雨来做客。”月筝闷闷地说。她个子矮,砖壁垒得高,往上覆盖柳枝的活儿显然帮不上手。月筝皱着眉,不怎么高兴地看着矮堤下的凤璘和丝雨。丝雨不喜欢这种“搭建”游戏,在花圃边拣落下的花瓣,用小臼捣汁做“香水”。凤璘原本也和他们一起搭房子,玩了一会儿就跑下去帮丝雨收集花瓣,有香味的花瓣拣光了,他干脆折下鲜花,一片片扯散放入丝雨手中的小石臼里。

月筝愣愣地瞧着面貌极为俊美的锦衣少年在和煦阳光里把五彩缤纷的花瓣轻柔地从渐露艳色的少女头上纷纷扬扬洒下,微风把花瓣吹散,落在少女乌亮的发髻上,精致的衣裙边。少女抬头向少年微笑,少年长睫低垂,浅笑俯看着她,那明亮的眸子在致密的羽翼下隐隐约约发出熠熠光华。

月筝只是觉得丝雨在凤璘身边的景象非常合衬,却无心细看她的容颜。在凤璘的光芒下,一切美丽都失去色彩。从那天开始,月筝迷恋上凤璘微眯着眼,长睫低垂的样子,若问十岁的她怎么形容这样的俊美,不学无术的原小姐会说:妖怪。

悻悻回望忙活了一下午的成果——七扭八歪的一个类似猪圈的建筑,再看看人家那边儿的意境,月筝顿时觉得自己与丝雨相比,一只是凤凰一只是……她决不承认自己像野生野长的麻雀。

“真难看。”她挑剔地看着刚才还为之自豪的“小屋”,皱眉喃喃。

沾了满手柳树汁的凤珣一摊双手,唯命是从地问:“你说怎么办?”

月筝从丝雨那里受到启发,女孩子爱花爱草什么的显得别有……别有……她形容不出来,只是觉得女孩像丝雨那样很讨人喜欢,至少凤璘很喜欢。“我们用花瓣装饰一下吧。”她出了主意还是不高兴,觉得毕竟是抄袭了丝雨的创意。

“怎么装饰?”太子凤珣一向很顺从比他小了几岁的月筝。

原小姐情绪不高,随意地指了指开得正好的一池芙蕖,“用别的花瓣太小,就用莲花的吧,够漂亮,够省事。”

又有几个宫人惨白着脸着跪倒,苦苦哀求说:“太子殿下高抬贵手,皇后娘娘今日还要游湖赏花呀……”

太液池边一片愁云惨雾,满地的树叶败枝更显得血雨腥风。

一向手快的原公子就近拔下一朵盛放的白莲,粗鲁地扯下几片花瓣用力捏出汁液,黏糊糊往砖头垒的歪墙上贴,“粘不住啊。”原公子犯愁,太子也紧皱眉头想不出主意。负责看护荷花的宫人们顿时觉得自己还有一线生机,眼巴巴地看着原小姐,只求这个小祖宗千万别再出幺蛾子了。

原小姐难得斯文地叹气抚额,“说你们什么好呢?池边水浅,有的是泥巴,挖点上来抹在砖墙上不就能黏住花瓣了嘛!”

“呃——”一声倒噎,管事宫女晕厥过去。周围的宫人全围上来呼喊悲啼。

原少爷十分惊讶,捅了捅凤珣,“好像有人死了。”

太子殿下看都没看,“死就死了吧,自会有人收拾。月筝,我们用什么挖泥啊?”

足智多谋的原小姐思索了一会儿,“你们也看见过那个东西吧?长长的棍子头绑着一个舀勺,我觉得挺合用。”

太子殿下刚想吩咐去找,这回连香公公也哭了,“殿下,那个……那个是……清理茅厕用的。”

“这是闹什么呢?”尖细的喝问,带着别样的威严,有点儿阴狠,立刻就震住哀呼吵闹的宫人们。宫女太监当着十二三岁的太子,哀苦和恳求多少都带了些迁就稚童的夸张。在秋总管面前,惊怕和恐惧可就真多了,尤其他身后还跟着皇上和皇后。

刚才还一锅粥一样的局面,顿时变成静寂的惊恐,齐声请安都带着颤音。

皇上和皇后只带着贴身的奴才,想来是一时兴起沿湖闲聊散步。

皇后瞧着一地的断柳,不悦地皱起眉,“珣儿,你又淘气!”

凤璘和杜丝雨也赶来问安,皇后娘娘瞧着这对儿眉目如画,相映生辉的小人儿,再瞧瞧满身泥污,懵懂顽皮的儿子,近乎无奈的焦急骤然发作。凤珣和凤璘的年岁渐长,无论是背景势力还是朝堂舆论越来越倾向于不利于凤珣的一边,这种日渐积累的焦灼,像压在她心口不断增重的大石,让她寝食难安。

上一篇:明冬仍有雪 下一篇:拈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