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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飞梦(11)

她点头,这她知道,前几年川中遇灾,饥民陡增,师祖就在城里设了粥厂,每月的初一、十五发粥舍米,近年虽然情况好转,这一善行还继续施行。

这原本是云瞬师叔管的,现在也推给程跃然。

“我还要和几个商户谈买卖,你替我舍粥。”

悠悠转眼珠,盘算自己划不划算……其实她觉得舍粥很有意思,以前她去看云瞬师叔舍过,大家都夸她是仙女在世。小楷写起来很费功夫,看着一排没几个字,写写就很头痛。

一边想,一边已经坐下来,不自觉地隔一行写一排。

卞大儒看了看悠悠的字帖,又抬头看了看程跃然,那了然的目光让淡着一张脸的他也闪过一丝赧然。

虽然他尽量模仿,但悠悠那字如其人圆滚滚的胖字,写起来分外为难。

“好了,你们去吧。”好在卞大儒今天心情不错,虽然看出破绽也没说破。悠悠欢天喜地,还赞许地向他丢了个眼色。他就没那么容易高兴了,试想卞大儒是看在好歹每隔一行还是悠悠姑娘本人的墨宝,自我安抚了一下。

虽然已是秋天,下午的太阳还是十分火辣,单薄的布料顶棚并没遮挡住多少,面前又是几大锅的热粥,烤得她一身热汗。五六个伙计虽然分担了大量的工作,但师祖出于尊重前来领粥百姓的意思,要求至少有个竹海门人亲自参与,她还是很听师祖的话,很遵守竹海规矩的。

她一边儿舀着粥,一边频频回首,向悠闲坐在粥棚后面的茶楼雅座里和几个中年男人谈生意的程跃然发出求救眼神,大概他是故意的,看也不看她一眼。

尚且年少的他陷入一群世故圆滑的商人中间仍旧显出一种特有的笃定,他总是默默地在听,每每说出一句却让周围年纪大他几倍的男人露出敬佩的神色。

他锱铢必较奸猾刁钻的性子的确适合经商,在几次空送秋波后悠悠气急败坏地转回身,心里刻薄地评价他。虽然明知道程跃然没来之前,这些都是师父包办的,但她还是很难想象超逸如斯的师父怎么和这些市侩庸俗的商人交易买卖,就连佑迦师叔她也觉得无法想象,他们就是那种不该食人间烟火的人。相反,程跃然就食的那么自然,而且,越来越驾轻就熟。本来嘛,他都被滚滚红尘泡透了!

没来之前她以为竹海就是个高人隐居的地方,身处其中才知道远远没那么简单。到底竹海的势力庞大到什么程度她不知道也不怎么想知道,但上到师祖,下到看门洒扫的徒众都得穿衣吃饭吧,银钱不会自己从天上掉下来吧?

她爱做些小首饰小物件,师父还特意领她去了竹海的一间银库,里面的金珠玉石堆山积海,竹海之富超过她的想象。

她惊讶过就算了,也没想去追问竹海到底有哪些生意能积累这样规模的财富,师祖他们属于超脱凡俗的,她是属于吃闲饭的,再头痛操心的事自然有人出头——比如程跃然这样的。

在心里骂了他几遍,估计他收到了,不紧不慢地走到粥锅前替下她。

“怎么这么慢?!”她撅嘴抱怨。

他嗯了一声也不多话,认真地为排队的穷苦人舀粥。

她刚想走开,他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啊?”她皱眉,这回该轮到她去阴凉的茶楼里悠哉游哉地喝茶看热闹了吧?他还要说什么?

“我刚听韩老板他们说……今晚城外有河灯大会……”他不知道为什么声音越说越小。

她倒是非常感兴趣,支着耳朵蹭了回来。

“什么,什么?你说清楚点!”她抱怨。

他一横眼,突然直截了当地问她:“你要去吗?”

她想也不想地用力点头,去,怎么不去?!看了看天色,她有几分为难,“都这个时候了,回去找佑迦师叔一起来不知道赶不赶得及。”她突然就变出一脸甜蜜的笑容,像猫一样围着已经冷起脸的程跃然直转,破天荒地笑嘻嘻叫他“跃然师叔”,他重重地哼了一声。

“跃然师叔——”她不怕肉麻地眯起眼,口气稍嫌诡异,“你轻功那么好,你赶回去通知佑迦师叔,师父和云瞬师叔想来也可以。我来,我来……”她殷勤地抢他手中的木勺。

他把勺子顺手甩给她,脸冷得像冬天茅坑里的石头,又冻,又臭,又硬。悠悠偷偷翻眼,程跃然肯定不知道,他这么死板着一张脸的时候显得非常残暴狠毒。

“我没空!”他瞪了她几眼,扔下一句就走。

“哎!哎!”悠悠这回是千呼万唤不回来,眼睁睁地看着他又走回茶楼。

这个阴毒的人!

悠悠用勺子插进锅底量粥的余量,还说他没空!还说他没空!明明在一脸凶相地乘凉喝茶!她向他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第十四章 河灯之会

太阳的余晖被城外河边临时搭建的戏台旁的火堆完全掩盖,越来越密集的人潮让气氛如同节日般欢快起来。

悠悠想继续沉着脸,问题是,在周围一派热闹喧腾里保持着这样的态度憋闷的是她自己,毕竟东张西望很没品,让冷漠抵抗的气势完全败落,她忍!

程跃然悠闲地坐在戏台前排特意给贵宾预留的席位上,悠悠也算借了他的光才能蹭上这么好的位置,哼,什么好位置?不过就是几把烂木椅子,比旁边的小凳宽了一些些多了个靠背而已。

陆续就座的乡绅富贾态度恭敬地走过来和他打招呼,他也很像那么回事儿的点头回礼,要她看就是拽得欠揍!人家是敬他么?人家是敬竹海!敬师父师祖!瞧他那阴阳怪气的孤傲样子,肯定是忘了大半年前险些入了丐帮的光辉历史!

她故意死冷着一张脸万人不理,这就叫山里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如果师祖师父来了,轮得到他程跃然大模斯样地坐在正中的位置上么?还不得乖乖站在师祖师父身后?

估计他就贪图安逸才故意不通知师父他们的!以他的身手这么长时间轻松来回!他自己不去,竟然还不许她去,亏这人还假装向往成为师父那样的翩翩君子呢,君子谁都能当的么?那也是靠天分的!他程跃然该占的天分都占了,唯独这一项空缺,天生就是个小人!

“骂够了么?”一直没看她的程跃然突然扭头问了她一句。

“差不多了。”她坦白回答,话一出口,自己又犯疑地咬了咬嘴唇,别是刚才把心里话嘟囔出来了吧?程跃然要是听了她的内心独白估计得记恨她十年八载……她的好日子就到头儿了。

台上响起一片震耳的铜锣声,几个衣着俗艳的村人走上台来,说些浅显粗陋的俚语吉祥话,赢得台下乡亲阵阵欢呼喝彩。这本就是秋收前农民带点儿祈福意味的聚会,句句不离希望今年丰收的祝福,节目也是乡野气十足。坐在前排的都是城里乡间有名有望的人士,或为此次聚会出了钱款,边笑着观看边流露出对这些戏曲小段儿不以为然的神情。

悠悠倒是看得眉飞色舞,兴趣十足。那些农人村妇的唱段简单易懂,又悠扬上口,内容也不是普通戏曲的常见章段,或是巫神降妖,或是祈雨求风……后来有一对儿状似小夫妻的年轻人上来咿咿呀呀地唱些添丁增口什么的,她虽然听得云山雾罩,但从台下众人哄笑喝彩格外兴奋的反映也觉出一二,她早忘记仇恨程跃然,此时鬼鬼祟祟地凑过去想问问他一些她听不懂的方言,还没等开口,却发现平时一脸债主相的他似乎带了点儿羞赧,她大惊失色,恨不得扯住他的脸细看。他发觉了,脸色一绷,努力维持常态。问题是她太熟悉他那副死相了,他的眼睛里有和平时不一样的东西,真是恨死橘红光的火堆了,根本看不出他是不是在脸红。

看他就要发狠的样子,她觉得再追问下去肯定没她好果子吃,这时观众突然爆发震天彻地的笑声,笑声未歇掌声又起,悠悠被吓了一跳,赶紧去看台上又出了什么精彩片段,结果就瞧见那对儿男女扭扭捏捏地边谢幕边退下。

台上节目一完,舞龙的队伍就从戏台后面窜出来,场面顿时失控,数百村众都随着热闹不堪的鼓乐手舞足蹈起来,由各村少女组成的花灯队伍格外引人注目,一走出来就引得众人团团围拢观看。

程跃然不得不撑开手臂,把悠悠护在自己胸前的一片窄小空间。过于振奋的人群,无人督管的场面让她也有些怕,她倒算还有功夫在身,被鲁莽的乡野大汉无心擦肩一撞就要往地上坐倒,这倒下去还有活命吗?她不得不死劲地搂住程跃然的腰身,这小子虽然瘦,在人群中间倒是站得稳稳当当。

“出去吧。”他不得不低下头在她耳边大喊,才能盖过欢笑吵闹,他们原本就坐在台前,现在场面一乱,几乎就在人群中心,拥挤不堪。

“嗯嗯!”她频频点头,太用力了,撞在他的胸口,疼得却是她的额头。

刚挤出没几步,少女花灯队伍竟然向他们这边走过来,人潮也跟着涌过来,悠悠刚要绝望尖叫,没想到人群竟然并未围拢,她好奇从程跃然怀中向外探看,原来少女们排成一条长队,每人挑着一盏花灯,绕着他们围成一圈。她目瞪口呆又有些紧张地回头抬脸准备向程跃然发问,却发现他非常臭的冷脸。周围的百姓都哄笑起来,程跃然抬起双手像孵蛋一样盖在她的头顶,把她压入怀中。她都快喘不过气来,刚想挣脱,少女们笑声连连,把彩色纸片铺天盖地的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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