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月吟(69)

绮犯花，三百年开花，花开则永世不败。花色艳丽，腠理细腻，如锦帛织就。常称花艳惹罗绮，故曰绮犯花。

妖童坐岸上，衣罗绮，顾盼生姿。忽闻女泣，歌曰：“归去来兮！”童起视，视而不能已。

长发在背后张开成盾，品月把小孩牢牢护在身下。

“为什么要救我？”

小孩的话打断了脑海中闪过的画面，品月眨眨眼睛：“救人还要为什么？”

小孩不服气地扁着嘴：“你明知这是个幻境，为什么要救一个又脏又丑又穷又饿的小孩？”

品月无语：这有什么因果联系吗？

“原来幻境是你造的呀！”品月恍然大悟，“这么说，你也能读取人心的执念之类的，有这种功能的人还真多。”

“是啊，在遇见姐姐之前我也以为自己是唯一拥有类似能力的人。”小孩说着，周遭的景色又渐变至井底。

品月一愣：“欸？我？”

“是啊，刚刚姐姐不是看到了吗？”小孩的声音里带有一丝不悦。

之前也有两次看见别人的回忆，但这一次被拥有类似能力的孩子切断了。品月想到，肯定是这样，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拥有这种能力？

算了，不管了。品月又问：“看到了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是痛苦的事，为什么不分享让人产生共鸣？”

小孩惨笑道：“自己的痛苦已经够受了，还要去体会别人的痛苦，姐姐你不该没尝过这种感觉吧。”

品月沉吟片刻，答道：“但是，明知有痛苦存在却不努力去感受它化解它，因为可能无能为力而只会袖手旁观，不也是一种痛苦吗？”

小孩惊愕地看着品月，半晌，才不情愿似的说：“如果你真想知道，告诉你也没什么不行。”

“总的就是，花精和女孩成了朋友，但要嫁人的女孩却为了做出最美的嫁衣摘下花精的本体绮犯花，花精怒而缠病女孩的夫婿，于是乎女孩把绮犯花扔到了井底。”

这么说，这小孩的本体就是绮犯花？品月惊想，无怪乎他要吞噬进入枯井欲摘绮犯花的人。

“那之后，你就一直待在井底，没有出去过吗？”品月问。

花精又是惨笑：“花灵离本体不能太远，再者这井如此之深，纵使没有束缚也再难上去。姐姐你今番反正是落入此井了，也别管什么摘花正事，我们只得相依老死这井底。”

对了，正事。品月回过神，所以只要找到绮犯花本体，待下一任发姬出生之时死拽不放就行了。不过这一趟回溯，可还有个打探世界真相的正事。

“你认识子未吗？或者墨染天下？”品月问。

小孩恢复了霓裳羽衣，正理着头发，一听这话慌乱地捂住品月的嘴：“嘘，嘘！不可以叫子未大人那个名字，那个代表了子未大人自以为羞耻的过去。”

可是星陌一直这么叫啊，品月眨巴着眼睛，问：“什么过去？”

小孩一脸为难：“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他，就在井下了。”

品月眼睛一亮：“他穿过幻境了？你知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品月想起同狮面男的约定，说不定在这儿可以找到子未的心结。

“也许知道，又好像不知道，”小孩脸上浮现出为难并困惑的纠结表情，“我什么也没看见，当我点起灯，四周还是一片黑暗。可是肯定有什么东西在那里，因为子未大人望向黑暗的眼神里满是恐惧。”

品月皱了皱眉，无语道：“不是吧……子未……怕黑？”

小孩耸了耸肩：“应该不是，井底很黑，但子未大人无聊时还是会下来同我谈天。”

“噢……”品月虚应着，突然灵光乍现，“哎呀，他能下来之后上去，我当然也能了，太笨了，我可以爬上去呀。”

小孩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落寞：“喔，那我又一个人了。”

“哎，你想不想看看上面的世界，”品月笑着推了推小孩，“不抢你花，我从不强人所难的。”

花精的神情从怀疑到明媚，他使劲点了点头：“要，我要上去，我要回去。”

品月用头发扳住井壁，两层头发交互式向上攀升，手里牵着小花精。

当品月的头浮出井沿，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残阳铺红天涯，血光映射下的大地一片狼藉。到处是流着液体的碎块，肢体组成的废墟之中，类似头与身体的东西挣扎呻吟，在挤糊的肉体之城上匍匐。这一片地狱的中央，少年坐在一段朽木上，短发如火焰般舞动，左耳的一抹橘色长发融入霞光。

残阳将妖怪们染成墨色的城，少年坐在那中间，脚边插着被各色鲜血浸得斑斓的剑，笑道：“我没杀生哦，你们一个也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