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个小作精(71)
她就站在人群里,而人群已像羔羊似的被驱赶到了悬崖上。北兵围住了三面,理所不能及的那一面是悬崖下的大海。
“卿玉,你真要死不成?”姜容心中起了一丝很不好的预感,淡定不得。
正在此时,参知政事绑着八岁的小皇帝,退到了悬崖边上。他捂着脸,一声悲戚地干号,胸腔肺腑都似乎在颤动。
这一声,如鸟之将死的哀鸣。
参知政事背着小皇帝,纵身一跃,跳进了怒浪翻滚的大海。
臣民们目瞪口呆地目睹这一幕,登时骚乱起来,声如沸鼎。
紧接着,须发皆白的老儒生放声嚎啕,口中喊着含糊不清的话,丢魂落魄地冲进了海里……一个又一个,大梁的臣民殉了他们的国。
卿玉不忍相看,合上了眼,复又睁开,只觉万念俱寂,“姜容,我以前只觉得你没出息,求着我娘去退婚。”
她一直没说。
明白了婚约是个什么意思以后,卿玉一直想方设法和姜家解除婚约。
季小姐看上姜容来司家威逼利诱退亲,正好被她当作一个契机,就势去解了婚约。
“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既没出息,也没骨气。”卿玉神色平淡到冷漠,转过去,跑得又干脆又轻快,像去奔赴一个光明磊落的世界。
他们不是一路人。
没有出息勉强能够忍受,没有骨气却无药可救。
郁箬 一
一
被放泓星君鼓动私逃下凡之前,郁箬正在天庭兜率宫里做扇火添柴的活儿。
那时郁箬还不叫郁箬。
他是太上老君座下银童子,老君通常喊他童儿。
那日师傅早早地骑着青牛出门,去赴西天如来佛的盂兰盆宴。
恰巧有位不修边幅、飘飘然出尘之表、看起来散漫的仙君登门造访。
“小童,你师傅到何处去了?”他招呼银童子过去。
银童子与他作揖,谦恭地道:“回仙君,我师傅今日被如来佛祖座下使者请去西天赴宴了。”
“你师傅不在啊。”他可惜地皱了皱眉头,云山雾罩般的眼神转到银童子身上,“我说,小童,你在兜率宫里做了多少年看火添柴的活?”
“童儿在天界待得太久,懒于计数。只记得我刚到此地时,王母娘娘的蟠桃正好熟了一茬。前年,蟠桃园里的桃子又熟了一次。”
“嗷,那该有三千年了。”星君捋了捋白飘飘的胡须,“童儿,三千年了,沧海桑田,你可知道人间现在是什么光景吗?”
银童子迷茫无知地挠了挠鬟髻,“童儿生来便在檬藜仙山,从未去过人间。”
仙君笑呵呵地道:“嗷,没去过人间呐。”
“人间可是块好去处。”他说。
是了,人间大地不像天庭仙界冰冷枯寂。一年四季分明,夏季时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隆冬时万鸟飞绝、茫然雪白一色。
银童子流连在此间,索性逃出了兜率宫。
去这劳什子的添柴加火,却这劳什子的扇风炼丹,从此往后,这活计谁爱做谁便做去。
师傅太上老君找到银童子时,从碧桃庙里偷跑出来的小和尚正在背自称从仙桃庵里逃出来的小尼姑过河。
银童子凝视着他们,出了神。
师傅悄没声地按云落在他身后,“童儿,为师隔日回来,怎么炼丹炉中的火全熄了?”
他忙跪下参拜,“师傅,童儿昨日一时心性起来,擅自离开了兜率宫,思虑不周,让炼丹炉中火熄灭了。”
师傅一甩浮尘,慈和颜容一如往昔,“童儿,随为师回去领罚受过。”
银童子挺直了腰背,毅然决然地道: “师傅,童儿不愿回去。”
师傅愣了愣,好言劝道:“童儿,切莫任性。”
银童子躬身贴地,连连叩首,“求师傅成全”
见他去意已决,师傅不再多言,短促地叹息一声,甩了甩浮尘,如其所愿。
银童子被洗去记忆,贬下了凡间。
二
秋去春来,光阴数载如水过。转眼银童子已在人间度过两世,第三生转世到琳郡姜家府上,名唤郁箬,排行十五,人称姜十五公子。
幼时玩伴、学堂同袍、同岁亲旧,十几年前便陆陆续续地娶亲成婚。
元子长女一晃眼就长到了也该问名取字的年纪,甚至已经有人当上了祖父。
可姜郁箬没有。
郁箬听从小跟在他后头服侍的四九转述,本城坊间或有传闻,传姜郁箬孤孑清寥、遗世独立,一心求仙问道,对男欢女爱了无兴趣。
又有传言,说姜十五公子是个痴情种,钟情那位早逝的妾侍,抑郁难解,眼睛里便再没有其他女子。
四九每天无所事事、插科打诨,这些话被他有样学样地转告时,脸上赫然挂着贱兮兮的笑意。